艺术品

2011-05-09 08:41 | 作者:槑槑 | 散文吧首发

只是个艺术品,仅此而已!

每个少女的心中都曾有过繁花似锦的想,可以是关于事业的,关于情的,关于艺术的……

可是,当你30岁了,你每天下班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幼儿园接你的小孩,然后回家开始给一家人做饭,上演锅碗瓢盆的协奏曲。此时,你的丈夫也准时下班了,扔下公文包就躺在沙发上看国际新闻,关注天气预报。一家人吃完晚饭,也许会出去散散步,也许只是在家陪小孩子玩玩游戏。周末回家看看公公婆婆,节假日回娘家看看妈妈。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很多个这样的一天也过去了。

这时的你,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你也许会笑笑,梦想是什么呀!永远不能实现的才叫梦想。能和心爱的人结婚生孩子过着舒心的小日子那才是现实的,实实在在能触摸到的。

在现实面前,梦想是多么不堪一击。

确实,不能实现的梦想,是不能填饱肚子的。

而有时候,即使坚持了,也未必能够幸福下去。

CD机里反复地唱着最近很流行的《没那么简单》,黄小琥充满磁性的同时又具有爆发力的嗓音充彻了整个房间。一个女子背对房间坐在连着阳台的木质地板上,左手夹着吸了还剩半截的香烟,没来得及弹掉的烟灰欲落未落的样子。而她的脚旁边是一堆吸剩的烟头,这说明她坐在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一直这样单曲循环地听一首歌看那楼外华灯初上直至灯火辉煌。也许这首歌的格调很衬她现在的心情,也许只是为了让房间有声音发出来。是的,有声音总比什么声音也没有好很多,因为偌大的一个房间,没有任何声音的寂静是十分可怕的。房间的中央是一张方形的床,床单和被褥都是纯白色,显得简单整洁。床的右边用支架立着一副油画,是一个女人的裸体。画面中的女子微侧着脸,饱满的身体,幽幽的表情,轮廓清晰而美丽,每一笔都经过画作者精心的润饰。

画中的女子此时就坐在地板上一个人抽烟。

墙上的指针指过九点,女子这才转过身,仿佛从一个辽远的世界回归到现实中来。今晚九点二十,有位画家约了她。

她打开衣橱,里面挂了各式各样款式的衣服,这都是用她工作的报酬换来的。她挑了件丝质面料的裙,配上一双洋红的高跟凉鞋,然后在衣橱的大穿衣镜前把流泻如瀑布般的长发随意地束起来。其实出去工作的时候穿什么都不是重要的,因为画她的画家不是要画她穿的漂亮的衣服,高贵的鞋子,画家在意的是褪去一切浮华之后淳朴的本质。

女子关上门,进电梯,出公寓大楼,随后便消失在大都市繁华的车流中。

结束工作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了,女子还像几个小时之前那样的表情,淡淡的。

她在卫生间里冲了澡便躺在床上,安静地融进黑里。因为明天上午在某艺术学院刚好有两堂课要上,为了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容不得她过多地挥霍睡眠时间。

她是一位人体模特,因为独到的气质,在业内颇有名气。

时间回到七年前,当她还不是人体模特的时候,她有着和别的女孩一样,正常的学习,正常的家庭生活。每天往返于家和学校的两点一线,偶而出去和同学吃吃冰激凌。如果生活一直就这样下去,也许她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然后嫁给一个男人过一种正常女人的生活。可是一切就在那年天改变了她的生活轨迹,离她大学毕业刚好还有一年时间。

那天,她和爸妈开车出去城郊的外婆家。由于昨夜刚下过大,去往城郊的马路有些泥泞,就在一个拐弯的地方悲剧发生了,他们的车和一辆满载货物的卡车相撞了。她和妈妈坐在后座上逃过了一劫,可是开车的爸爸却因伤势过重在送往医院急救的途中身亡。

一个完整幸福的三口之家突然间支离破碎。随之而来的还有她爸爸原来经营的公司的一批债务,每隔一段时间,讨债的人就会逼上门来。经过劫变之后的妈妈变得有些神经错乱,常常对着上门讨债的人破口大骂,还一个人不停地流泪自言自语。而以前亲亲热热的朋友亲戚却像一个个人间蒸发了般,只有以前家里雇佣过的一个阿姨来看过她,在她一家最艰难的日子里无偿地帮照着。

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就落在了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女孩身上。

女孩不停地找工作,可是因为没有毕业,很多单位都拒绝了她。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看见了一则某校招人体模特的启事,报酬相当可观,如果坚持下来还清爸爸遗留下来的债务会比较容易。对于人体模特,她并不陌生,曾有个朋友就是读的艺校,她常给她看她的习作,其中就有裸画。当时,她并不太赞成女孩子去做人体模特,因为要一丝不挂地站在那么多人面前给人画来画去在当时的她看来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

可是,人一旦走投无路了,矜持也就不再显得那么重要。

经过内心强烈的思想斗争,她终于说服自己,因为她很清楚一条路一旦开头可能永远回不了头了。当天她就给招聘负责人打了电话,约好了面试的时间。面试很顺利地通过了,但是她不敢把她去做人体模特的事告诉妈妈。这是一个思想相对保守的小城市,她的妈妈知道了肯定会接受不了的,她不想给她的妈妈再增加思想负担。

于是,白天的时候她去学校里上课,晚上回家照顾体弱的妈妈。一开始,她还很不习惯这种人体模特的生活,有时候,脱下衣服半天抬不起头来。在艺术老师的引导下,以及越来越多的课程之后,她慢慢地领悟到了很多技巧,可以连续几个小时坐着保持同一个动作一动不动。

抛弃了原本脆弱的矜持,她渐渐蜕变成一名出色的人体模特。也因此可以接到更多的活,还清债务是指日可待了。

可是,她在工作当中渐渐地爱上了这份工作,不是一般的爱,是无比的热爱。在工作当中可以得到全然的精神释放,她已经不能从这种状态中自拔出来了。就像当初她预料到的,一旦开头就会无法回头。

后来,她爱上了一个男人,是一个年轻的画家。

她一眼就认定他也爱上了她。

她被他的气质深深吸引,尤其是他一双若西湖的水一般温柔多情的眼睛。

恋情发展地很顺利,他给她画画,她给他当模特,闲余的时间也像平常情侣一样去吃吃冰激凌看看电影。

一颗年轻而疲惫的心灵因为有了他的依靠瞬间得了些许的轻松。

二十出头的女孩就如初放的海棠花粉艳,时刻牵引着他的眼球。他很快便占有了她,在他略显阴湿的画室。他的欲望像潮水一样不可抵挡,她很顺从地成了被潮水淹没的羔羊,只是因为爱。

她说,他是她第一个男人。

他说,他会疼惜她一辈子。

而太过强烈的感情往往蕴藏了无限的危机,似乎从来都是如此。半年之后,他爱上了别人,是一个热爱文学的女大学生。他把他的热情又投注到另一个女孩的身上,无情地背叛了她。她傻傻地以为把自己给了他他就真的会像当初承诺的那样疼惜她一辈子,但她驾驭不了多情的画家。原本以为爱情会填补一些人生遗憾,而造成更多遗憾的偏偏是爱情。她也曾质问过,他说他不会娶一个人体模特做妻子,他从心里就从来没有接受过她。这赤裸裸的嫌弃把她尚存的最后一点点希望化为乌有。

过多的争辩只会是可怜的祈求,于是她骄傲地离开了她短命的爱情,可是伤痕却分明滴着明晃晃的泪。

命运并不因为她爱情的不走运就此放过她。她做人体模特的事终于还是被她妈妈知道了,又是一场坚持与放弃的角逐。这是一个还算保守的中小城市,她理解妈妈的不接受,可是她同样放弃不了坚持了几年的事业。她被反锁在家长达一个月,后来,她的妈妈还是放了她一条出路,或许是失去丈夫之后不想再失去女儿了。

她别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和这座带给自己满身伤痕的小城,除了妈妈,这里没有她的盼望怀念

她只身一人来到了现在的这座大都市,凭着出色的专业水准很快在业内有了一席之地。每天为她的梦想忙碌着,这似乎是她想要的生活。工作换来的报酬大部分她都寄给了在家的妈妈,在心里她是对妈妈存有很深的愧疚的,她明白这种愧疚不是物质所能补偿得了。

两年过去了,在她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她的妈妈却因为肺癌去世了,她连她妈妈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在她妈妈的新坟前哭的撕心裂肺,唯一支撑她的最后一根支柱也轰然坍塌了,她用尽全力呐喊命运带给她的疼痛

生活可以继续,可是心永远回归不了。

她学会了抽烟,学会了酗酒,学会了用香烟和酒精来麻醉自己。伤口,时间长了忍久了也许会慢慢愈合,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在很多孤独的瞬间,又会重新涌上心头。

工作之外的闲暇,她只是一个人在她自己的房子里,默默地抽烟,听CD。似乎一丁点其他的声音都会把她带回人情人暖的现实,而这些她没有。只有在画作中,在摄影作品中她才恢复了生命,其他时间她是死的。

也有很多男人爱过她,只是她不再相信爱情了,因为他们想要的她不想给,而她想要的他们给不起,所以她一直是一个人。

她的生活或许注定了就是她一个人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伤心,渐渐地她就习惯了一个人寂寞。习惯是一种可怕的默认。也许一个人才会有真正的安全感,才不会有等待空虚

而在别人眼里,她是高贵、可望而不可即的画中人。

又是一个月夜,已是深秋了,窗外的风卷来些许寒意。女子独自坐在阳台上,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抽烟。她穿了一件乳白色的睡裙,晚风偶尔吹起裙的一角还有她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她的眼神安静地望着别处的万家灯火,像一片湖泊,尽管没有涟漪却有逼人心魄的美。

如果她的家没有破碎,如果她最初的爱人没有背叛,如果她没有对梦想一直以来的坚持,也许她现在会是一个普通的妻子,也有一片温暖的灯火。

旧时的伤痕,像极了此时的月光,就算掩上所有的门窗,它还是会随一条小小的缝隙进入到你的世界里面来,让你无所逃遁。

女子拿起放在旁边的药瓶,像平时失眠时一样拧开瓶盖企图靠它让自己得到一夜暂时的安宁。可是这一次,她吃下了整整一瓶。她在她洁白的床上躺下来,睡衣滑落在那副裸画前的地板上。丝质面料的床单托起她淡淡芳香的身子,她的睫毛轻轻地阖上,在脸上投射出卷曲的阴影。

月光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她用这绝美的姿势睡尽了她的余生。

她的睡梦里有她扎着羊角辫的童年,有她初恋情人动人流转的眼眸,有熙熙攘攘的大街,有遍布薰衣草的想象天堂……

不要伤心,她只是逃生去了。

床上的胴体是她留下的艺术品,书写着最后的留恋。

寂寞创造的女人,以及床上这件绝美的艺术品,等待明天的晨光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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