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的风景

2011-05-05 10:56 | 作者:舒嘉 | 散文吧首发

终于和进步接轨了,那载着城市文明、城市形象的公交车就像一道流动的风景,犹如小城四周起伏的山峦,绵延在小城的枝枝干干。

我是喜欢太阳的,不仅仅是喜欢太阳的本身,重要的是我喜欢戴着那顶花边的太阳帽,喜欢戴那副紫色的大大的太阳镜,因为太阳,给了我全副武装足够的理由,于是我可以在大大的帽檐下透过墨镜看世界,紫色的世界里可以灵动很多的风景和遐想。

(一)“风度男”的蜕变

初晨,初秋的阳光已明晃晃地包裹了小城。头的站台只有我和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士,洁白的袖衬衫、挺拔的西裤、铮亮的皮鞋、有条不紊的发型,无一不彰显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品味成功……“我在等车,车子刚到……”,车子哪到了阿?还有八分钟呢!我正诧异着,一辆黑色奥迪一个旋转,横在马路中间,在一米之遥处等待着,站在路旁的“风度男”低头打着电话却又忽然向车子走去,一辆小型电瓶车似乎判断失误,认为“风度男”在路边电话不会突然改变方向的,好在电瓶车本身也在犹豫,车速很慢,虽没撞上但着实把“风度男”吓了一跳。刹那间风云色变,“风度男”气势汹汹地骂开了,那架势绝不亚于鲁迅笔下的“圆规”……电瓶车上的男人穿着一件米色工作衣,那是小城郊区一个大型私企工人身份的标志,男人背后还有一个女人,在电瓶车犹豫的瞬间,女人已经从车上跳下来,谨小慎微的样子。前面的男人看着那个衣冠楚楚的“风度男”泼口大骂似乎欲言又止,车后的女人在狂轰滥炸中面露难堪,嘴唇不自主地蠕动着,似乎说了句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什么,“风度男”一手拉开车门,眼睛却没有错过女人唇部的蠕动,他的声音立刻贯穿了整条街道,“你再说一句!我****”字典里真的没词了,辞海里也找不到他的咆哮。电瓶车载着那个女人走了,我知道,那个企业劳动纪律很严,他们应该算好了路上赶路的时间,如果停留,他们肯定会损失孩子的一箱牛奶,或者更多……当然或许,电瓶车选择离开,是因为他们的字典里,找不到可以和“风度男”相媲美的词汇。

“风度男”终于在胜利的自豪中坐进了奥迪,扬起一股青烟消失在紫色的眼镜里……

(二)温馨之旅

“女儿,你站在车门后要当心点,车门开关容易被夹到……”多年来,老妈的嘱咐我已经习惯了,天凉了增添衣物、凡事不要生气会引起血压升高、地方电视台通知停水停电做好储备工作……老妈的唠叨从年轻时候的反感到现在的甜蜜享受,我已经依赖上这样的幸福。“车门?”我的诧异让老妈笑了,“我和你散步看到你去上班时在公交车上站着呢,你站的位置不安全……”自从每天早上六点多就去赶车,我已经习惯了公交车上的拥挤,也习惯了那份疲惫与无奈,可是我却不知道,母亲总会一大早在公交车路过的地方“散步”,就为了悄悄地多看看她的女儿,而今天却因为发现了“不安全”因素,又多了一份忧心和牵挂

上班高峰期,公交车过道上总是挤得水泄不通,窗外的母亲,却能在人潮中一眼认出自己的女儿,准确判断什么位置,以及那个位置的安全系数,这无异于特异功能的母,又一次像催泪弹一样,令我雾起双眸……

自从用婚姻宣告了所谓的“独立”以后,母亲的爱却从未独立过,儿女的喜怒哀乐总是牵扯着母亲的悲与喜,曾经轻狂地用代沟定位着母亲的唠叨,终于在自己也成了母亲,特别是青期的儿子一句“老妈,你真的好烦!”,那一刻心头的刺痛让我想起两鬓苍苍的母亲,想起曾经的我也是那样桀骜不驯,想起母亲在我“据理力争”之后转过头去的寂寥,是不是像我在儿子面前转过已经泪流的无奈?

记得曾看过的一篇网文,主人翁以母亲活到80岁的概念,以每月定时回家探望母亲一次的概率,推算和母亲的见面次数定格在150,这个数字让主人翁身份的男主角泪流满面,如果母亲知道在她有生之年只能再见亲爱的儿子150次,每一次的见面都是倒计时,那对母亲将是一种怎样的酷刑?怎样的残忍!网文评论是浸泡在无数泪水中的,那里留下了我的眼泪更开始了我和自己常回家看看的约定。

母亲散步的路线总是儿女家的附近,远远地看着儿女的小屋竟成了母亲的享受,我知道,母亲总想离儿女近一点,再近一点,用不打扰儿女的方式悄悄守候在儿女身旁……

于是我喜欢上了站在公交车上的感觉,因为站着,母亲可以更容易看到我,因为站着,我更容易找到母亲……因为这样的温馨,没有座位对我已经不再是遗憾。

(三)他们累了

妈妈,怎么没人给我们让座呢?”

一个稚嫩的声音划过,喧闹的车厢里,瞬间鸦雀无声……

“叔叔阿姨上班辛苦,他们累了……”

瘦小的母亲一手拉着吊环,一手抱着三岁的孩子。因为站着,我勇敢地迎向孩子的目光,清泉般剔透的眼眸里,是窗外灿烂的阳光,还有车内斑驳的景致。孩子不会读懂那些投向脚尖的目光,不会明白那些转向窗外的眼神,她绝对相信“叔叔阿姨累了”的神话。

而我,也信。

曾有一位和我一样天天往返于这趟公交车的中学老师说:“这趟公交车路途远,我也不愿意让座了”,真诚的话语记忆犹新。“让座”——一个道德词汇,一个道德标杆,演绎着冷暖,缩写着生活。一次公交停靠站台,某人下车腾出座位,刹那间人潮冲座位涌来,我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矮个老人也在其中,近水楼台的我本能地护住座位,未及开口,我的胳膊被用力一拉,那个身手敏捷的老人已经端坐在椅子上,神情忿忿还很得意,那一刻,我很想告诉他,我是想霸着位置留给他的,望着那双已经浑浊的眼睛,望着他留给我手臂上的爪印,我把目光别向了窗外……

小学的课本在记忆中渐渐模糊,但从红领巾岁月起,“五讲四美三热爱”却已经根深蒂固。我看到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背着书包,把座位让给一位大婶,还拿出课本给一位汗流浃背的胖叔叔当扇子用,望着她,我仿佛看见曾经的我,仿佛看见曾经的每一个成人的童年,不需要将目光投向脚尖,不需要将脸别向窗外……如果不曾长大,世界会不会永远美好

奔波的艰辛,生活的压力,处处设防的疲惫……当万花筒的世界不再,当无数的憧憬被击碎,和谐的音符里,人们和谐着社会。

于是,他们累了。

(四)残缺着依然美丽

公交车停靠在一个站台,一大帮的人争先恐后挤了上来,水泄不通的过道里,一位最后上车的中年妇女正开心地和前面的人打着招呼,她满脸和煦的阳光,大大的眼睛,一笑涌起的鱼尾纹,一裘黑色的连衣裙衬托着她的气质和涵养,“一个热情而大方的女人”,我在心里这样定义着眼前这位始终灿烂着笑脸侃侃而谈的女人。

一个转弯,过道里的人们本能地随车子的惯性朝一个方向倾斜,那个女人一手拉着吊环,估计是这个转弯让她失去了平衡,她背包的另一只手立刻抓住了身边的栏杆。无意望向她的那只手,我震惊了!那只手不是抓住栏杆,而是用力顶住栏杆!没有手指,没有手腕,甚至只剩半个胳膊……我是一个唯美主义者,自小害怕看残缺不全的事物,近在咫尺的那只“手”,本能地带给我恐惧。我望向她的脸,依旧灿烂着,感觉到我的目光,她友好地冲我笑笑,很快乐的样子。原来残疾并不代表着失去美丽失去快乐!

被她的笑容感染着,我鼓起勇气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那只“手”,只有手肘以上的部分,白皙的皮肤,在肘部画上了句号,即便只剩下一部分,那只“手”依然帮助她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从小看过许多残缺的人,总觉得他们犹如上帝的弃儿,却不得不面对命运的安排。于是,大街小巷总有许多因为残疾放下尊严的人,或者残喘在人们怜悯的目光,或者挣扎在幸福的边缘,或者抱怨着命运的不公……这个女人却用她的乐观无声地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人到中年,太多的感情愿望被搁浅,涤荡过后的灵魂总在午醒时候彷徨,追求被欲望替代,理想被生活格式化,清空了曾经的纯真,复制着“优秀”的版本。很多时候,在随波逐流中,陡然惊醒,镜中的自己何时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只白皙的“手”,捍卫着主人的平安,她残缺着,却依然美丽。

(五)下一站:幸福

入秋了,路畔的稻子有的已经开始泛黄,于是深深的绿、淡淡的黄,交织着农民丰收的希望。从播种到收获,每日往返于这条路上的我,见证着也感受着的,已不仅仅是风景如画。

坐着的角度,站着的风景,无论是艳阳高照,抑或是夜色阑珊,路途可以往返,时光却不能重来。总是站着,由上而下看站着的、坐着的人们,不同的脸竟很多相似的表情;偶尔坐着,被站着的人们包围,由下而上仰望匆匆的过客,流动的风景流动的舞台,一个站台,你的起点,他的终点。

下一站: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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