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碗碗花开

2011-04-29 13:29 | 作者:雍之 | 散文吧首发

月儿坐在田埂子边,望着将要抽穗的绿得发黑的麦苗,一任阵阵轻风拂过脸庞,牵动着她的长发,路边的打碗碗花也跟着随风摇摆,不远处几头骡子甩着尾巴漫不经心地嚼着青草,远处传来了几声粗狂的驴叫声,骡子便抬起头左右望望,然后又继续吃草。这里的庄稼人每家每户都养牲口,有养牛养马的,也有养驴和骡子的,到放牧的季节,牛和马大都会被聚到一起,编排成大帮上对面青草肥美的马衔山,然后由村子里养牛马的主人们出两三个人轮流着放,这样不但牲口吃得饱,而且给忙碌的庄稼人节约了很多时间,当地人把这种放牲口的方法叫做“放大帮”。驴和骡子很少享受这种待遇,通常被主人拴在就近的草地上啃地皮,因为驴比到牛太狡猾,比到马又太胆小;骡子比马笨,又比牛更犟些,所以他们老是不合群,到了大山上不好管理,是天生的苦命鬼。当然主人们晚上回家会给它们添些自家种的牧草,家里人口宽余的则会专门抽出一个人来照料自家的驴或骡子,而且也只能是一人牵一头去田埂子上,因为那里的草相对肥美些。

月儿今天就是牵着自家的大黑骡子出来放的,但她怎么也没有心情,所以把它拴在眼前的干巴巴的草地上,自己在不远处的田埂子边望着远处灿烂如炬的打碗碗花出神。

这几年像月儿这样一对一出来放牲口的人家越来越少,因为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有本事的都不怎么种地了,留在家里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老人们在家里种些地填补生活,孩子们则被逼着爬在炕上好好学习。月儿也是昨天从城里打工回来,父母亲说月儿难得回趟家,死活也要月儿在家休息,月儿没办法,一个人在家闷得慌,便牵着自己的骡子出来了,这头骡子她放了近十年了,许多少女时代记忆里都有它憨厚朴实的影子。月儿小时候家里很穷,父母拼了命地干活才能养家糊口,月儿周末放假回家,就帮着父母亲放牲口,她总是对这个差事乐此不疲,早上从炕上爬起来揣两个煮熟的土豆便牵着大黑骡子出门了,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很快便聚集了一大群牵骡子赶驴的伙伴们,他们一边打闹着一边朝村头空闲的草地走去,空气中弥漫着驴粪的臭气和伙伴们欢乐的笑声,驴夹着尾巴顺着路沿跑得很快,跑到前面又停下来啃着路边偶尔冒出来的青草,见后面的赶上来又紧跑几步,而骡子总是迈着稳健的步子随着大潮往前走,接下来认真些的娃娃们会牵上自家的牲口找青草茂盛的地方去放,剩下的便找一块开阔的草地,迫不及待地拴了牲口,开始他们的嘻闹,于是,放牲口便成了他们玩耍的幌子,月儿属于后者。过家家、斗鸡、捉鳖、打沙包都是他们常玩的游戏,女孩子们则尤其喜欢采打碗碗花,唯独月儿敬而远之,摸都不敢摸一下,因为她听母亲说摸了打碗碗花晚上回家会打碎碗,有一次她不信,偷偷摸了一下又赶紧缩回手,结果没过几天她真就打碎了一只碗,母亲大发雷霆,狠狠骂了她一顿,从此,她便只敢站在一旁看着伙伴们采了打碗碗花,然后又插在头发上。打碗碗花红白相间,由一枚枚小碎花整齐罗列而成,当地农历五六月份遍地可拾,小姑娘们插在头上尤为好看,月儿越来越喜欢那些漂亮的小花,每次见到打它们都忍不住要采一朵插在头上,可母亲的忠告和那次的教训总让她心有余悸,直到有一天,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孩喘着粗气跑过来送了一大束鲜艳的打碗碗花给她,并说了一句——你插上一定会很漂亮就扭头跑了,月儿也不知为什么,糊里糊涂地接下了那一大束花,她望了望远去的男孩,又望望手中粉嘟嘟的花儿,然后闭了眼凑上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淡淡的幽香顿时让她心旷神怡,紧接着她又触电似的丢了所有的花,拼命地在衣襟上抹了抹手,耷拉下眼皮一个劲地埋怨自己怎么就一下子接了这么多打碗碗花,那还不把家里的碗全打碎了。晚上回到家她吃饭刷碗都十分小心,几天下来也没有打碎一只碗,她才渐渐放下心来……

童年时代的记忆渐渐远去,就在月儿高中快要毕业的一个下午,月儿意外地从自己的英语书中翻到了一支鲜艳的打碗碗花,同时还有一个小纸条,说要请她去学校外面一个小饭馆吃饭,写小纸条的人是跟她同班的那个曾经送了她一大束打碗碗花的男孩。晚上放学,月儿偷偷来到小饭馆赴约,男孩早就等在那儿了,坐定后二人无语,直到吃完饭,他终于鼓起勇气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他喜欢她,她的脸腾的红了,扭头就往外跑,一不小心打落了饭桌上的碗。回到宿舍,她想着母亲的话把那支打碗碗花夹在了她最心的那本诗集中。

后来男孩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月儿以三分之差落榜,由于家里没钱供她复读,她便不得不回家务农,再后来她由于不甘一辈子守在穷山沟里才去了城里打工。

……男孩考入大学快四年光景了,月儿赶着暑假前从南京特意赶回家中,就是想看看那漫山起舞的打碗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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