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若初见
文/秦玉冰
淡雅的素装，蓝色的外裳，迷茫的眼光，看着客来客往，没有哪一个属于自己，没有哪一个自己渴望，没有哪一个投来目光。
虽然是初春，寒意仍能袭人，单薄的身子骨在衣内轻轻的颤抖。
看到她那骨瘦如材，面容肌黄的模样，烟云本无心收留，但看在来人渴望的目光，以及那少的可怜的银两的份上，心想，即便卖不出个好价钱，收下做个打杂的也划算。
于是，她的命运就这样改写了…
烟云在她身上狠下了一番功夫，于是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但似乎对于这样的女子，没有任何作用，不怎么见起色，模样还不如大街上随处的女子来得圆润滑嫩，一连两个晚上，她都无人问津…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今个儿晚上，要是再没人点你，那就别怪我让你到后院儿去了。”烟云对着她那淡薄的身子骨毫无表情的说着。
她在心里默念着：菩萨保佑，让我去后院吧！
时间就这样流失着，她故意把头低垂着，身边的姐姐稍微有点姿色的都被点走了，似乎胜利已经不远了，时辰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有她和几位年纪稍大的姐姐，她暗自庆幸，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笑容。
门外突然进来一个微醉的男子，进门后，四处张望着，然后将手指了过来，嘴里念道：“我要那个蓝衣服的。”“蓝衣服？”几位姐姐莫非红就是紫，这蓝衣裳除了她还会有谁呢？
她抬起头来，望向那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不觉得失落，这男子，鬓角分明，轮廓清晰，肤色微黑，脸上带着点迷茫，沧桑以及感伤。
她用左手摩拭着同样冰冷的右手，倍感紧张…
她已经无法去形容故事是如何的开始的，只知道结束的时候，床单上留下了一缕晚霞。
但她的形象并没有因为那个晚上而有什么改变，所以，此后，她依旧落单。然后，她被安排帮一些姐姐们处理一些打杂的活，这其中也包括阮玉－迎春阁最受欢迎的女子，也是烟云从不对其发火的人。不过，阮玉从来没有架子，是个很随和的女子。阮玉很喜欢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命相怜的缘故。当初，她也是这般被送来的，眼神里透着对未知世界的茫然与绝望。她，就像当年的那个自己…
“灵儿，过来下。”“快，快去，阮姑娘叫你呢。”烟云大声呵斥着她。她急忙赶到阮玉的房间，“来，过来，灵儿”。阮玉轻柔的对她说，“到街上去给我买些胭脂来，多的银两你要么给自己添点儿什么，要么留着啊。”接过银子，她红彤彤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跑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知情者就只有她俩。日子就这样过了十日。
就在烟云准备着让灵儿进入后院的时候，他来了！
他依旧点了她，这次，她少了分腼腆，多了分笑容，看得出来，她是盼他来的。而他，表情却比上次多了分矛盾夹杂！
不过，这次令她更欣喜的是，他呆的时间比上次长。
他走了后，阮玉把她叫了过去，“灵儿，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她低头不语。“我希望不是，灵儿，在这里只有过客，没有一辈子的承诺。”她低下的头轻轻的抬了起来，看着阮玉，眼睛有被风吹过的伤痕。“阮姐姐，霜姐姐还要我去帮她买个东西呢，我先去了啊，要不她会不高兴的。”边说边退出了阮玉的房。
阮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不要去爱，要不然受伤的只能是自己！“
又隔了五天，他又来了，烟云似乎也很乐意看到他，起码有人要比去打杂能给她赚得更多。
这次来，他要求和她坐下来一起饮酒，她不会喝酒，但却没有拒绝，也许是酒精起了作用的缘故，她问：“为什么是我？”“你浅浅一笑，就像那初升的旭日，少了妖媚，但却多了分姿色。你的眼神里，没有盼望，渴求，只有一种淡定，看似娇小，但你似乎已有胜券。你不一样的。”后来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她始终记得一句“你不一样的。”
再之后，他来得更是频繁，他们的交流也愈来愈没有障碍，这大概要得益于她的父亲吧。父亲是个私塾先生，只可惜过世的太早，但家里有很多书籍。她曾孜孜不倦的阅读着，似乎那是她生命里最大的乐趣。父亲的过世，改变了那个家庭，母亲成为了家庭的支柱。作为一个女人，她只能出去帮帮洗洗衣服等，来勉强维持母女的生计。十四岁，母亲倒下了，母亲无奈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给了，他们唯一的亲戚－父亲的弟弟－她的叔叔。母亲的叮咛没能换来她幸福生活的来源，叔叔把她推向了绝望的深渊。在寄希望于嫁人失败之后，叔叔把她送到了迎春阁！
他们写诗作赋，畅谈人生如歌，他也给她讲他的故事，说他的家庭，说他如何考取功名，说现在在京城的近况。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因为他除了得到一个小官职，其他什么也没有。父亲是个县令，所以家里无需他过多的挂牵。但，这样碌碌无为下去，终究不是他想要的。
她希望自己能够帮他，但她知道，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只是一叶没有明天的浮萍，自身尚且难保，何况助人！
他们也不只是做这样无谓的挣扎，那样痛苦的话题是不多的，毕竟他是来消遣的。虽说不像一般的公子哥，但，能来这样的地方，他也和那些循规蹈矩的人不尽相同！
他于是开始教她如何去迎合一个男人，如何通过眼神的交流，身体的触碰，语言的会通，灵敏的听觉，来感受，来融通…而她则像个听话的孩子，按部就班的去做。跟着他的方式去迎合他，然后，他们越来越默契，越来越好，直到她欢喜的告诉他，有了他的孩子。
可是，她听到了他说的这样一番话：“人的命运都是注定了的，已经踏上去的路是不能回头的，但，你也不能完全去认命，无论在什么位置上，都要让自己成为最好的。那样你就不会被淹没，答应我。”她不是很确切的理解他在表达什么，但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他就消失了。
她没想过他就这样离开，肚子里还有一个正在成长的生命呢。
“姐姐，帮我。”“灵儿，你打算怎么办呢？”“我想要他，”她的声音很小，但却很坚决，“他呢？”她摇摇头，“你要自己一个人担负这个孩子？”她不语。“灵儿，听我一次，放弃他。”“姐姐…”她哭了，“给我点时间，他会来的…”，“好。”然后，她便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等待。
这天，烟云问阮玉：“灵儿怎么了？不会是爱上那男的了吧？”“不知道呢，妈妈，好像是吧，”“那怎么行，不过，你发现没，灵儿水灵了好多呢。”“是啊，这大概都是他带给她的吧。”“是福，也是祸，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说完，烟云便走向别处招呼客人去了。“是福还是祸？唉…”
咚咚咚，“是他来了？”她一脸欢喜的开门，看到的却是“妈妈？”，“在等他？”“没，没…”烟云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精致多了呢”，“妈妈进来坐”，“他怎么了？”她无奈的摇摇头，因为她也不知道，只是说了那番话，然后就人间蒸发了。“孩子，得不到的就应该早点放下。好自为之吧。”
他不会回来了吗？
不，他回来了，但他点了另一个姑娘。
“姐姐，我听你的。”“好，我去帮你请大夫。”
“姐姐，灵儿已经死了，我是小蓝。”
“嗯，好，今天开始，你就是小蓝。”
再后来，他又成了常客，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会带一个或一些人来。
她看到他来了，便走过去，不过是去招呼他带来的人。
“她变了，”妈妈对身边的阮玉说，“那是因为心里有恨吧。”阮玉回答道。
这之后，凡是他带来的客人她都会去接，即使自己有客人，也会推掉，去接他带来的客人，“灵儿是不是疯了？”烟云问向阮玉，“妈妈，体谅她吧，她心里面的恨太深了。”
而她一点一点的在改变着，变得越来越风光，越来越受到客人们的喜欢，然后也离他越来越远…
阮玉看着看着觉得很心痛，但她也十分奇怪，为什么，他的官职越来越高，直到有一天，听到他成为了宰相的门客，而且迎娶了国舅的千金。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灵儿，你过来，我有话问你。”阮玉对她说，“姐姐，”“灵儿，我错了，我一直都以为你是在报复，我一直都很想阻拦你，但我想或许只有我懂你的心伤，但，不是这样的，不是吗？你在帮他？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姐姐，对不起…”
他步步高升，最终成了当朝宰相，而她，成了京城最红的名妓蓝姬。但，遗憾的是，他没有孩子。他们最后一次交谈没在迎春阁，在茶楼里面。
“我，对不起你，”他对她说，“是我自己愿意的，”
“你知道吗，我命里就只有那么一个孩子，却还被我自己给扼杀掉了。”
“呵呵，都过去了，不要提了…”
“谢谢你，这一路这样的帮我，我赎你出来好吗？”
“你觉得现在对我来说，这还有意义吗？”
“我欠你的…”
“不，是我欠你的，在你说了那句我不一样之后，我就欠你的了，是你改变了我，让我对人生燃起了希望，是你让我在相信命运的同时改变自己，还有，我心里有你。就已经足够。”
最后一次见面，他坐在轿内，路过迎春阁，他们四目相对，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当年，两双质朴的眼睛里早已含满沙。
人生只若初见，那又何须付出，此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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