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

文/阿祝依布

当今彝族面临的传统的不死之鸟，应当为自己预备下火葬的柴堆，它将在自我焚化的劫灰余烬中诞生出一种新鲜活泼的生命来，那种永无休止的轮回式的重复过去的再生并不是真正的再生……

——题记

满怀着时代和历史赋予的信心，一直承受着思念的孤单漂泊在外，唯故乡种植的那份情素，多少年来，掂脚跟遥望，真情总在醉后的夜晚如烟花般五彩滨纷……

童年，是在母亲的石磨坊伴随磨盘滚动的吱吱声，听母亲讲动人的故事长大，从玩乐的主义走到意识流的真谛，石磨也就成了一种文化符号定格在我幼小的心灵，一直想成为祖摩，摇响手里的铃铛，念着抓鬼的咒语，抓一只鬼来帮母亲推磨；也一直渴望如盘古兄妹俩，滚石磨结为夫妻，担当起人类生命延续的责任。也一直祷告祈求上帝，赐给我无比的神力，如参孙一样的神力、如支格阿鲁一样的神力，带着我的母亲和族人，去寻找梦想栖息的地方。

母亲没有读过书，却有着如此深厚的文化积淀，可能是因为与石磨的难解情结吧！石磨已在我们家传了三代，我父亲是长子，理所当然的得了这石磨，就如同我是长子，石磨在我出生或者还未出生就是我的固定资产一样。那个时候，母亲绝不会让怀孕的妇人踏进磨坊半步，每当逢年过节，总是用五谷无限虔诚地把磨盘装得满满的，过完节到祖摩处寻一个吉祥的日子才开磨。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对磨如此的顶礼膜拜，时至今日，也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研究关于石磨的神圣。现在知道，母亲在磨坊所讲的故事，只为让我能承载奋飞的梦想，圆生命之缘奋斗之圆理想之源希望之园而也。

从乡村走到城市，我读了万卷的书，沉迷于族人的典籍，我用自己的方式收录着属于民族的印记。翻阅青春的日记，找寻悠悠岁月留下的痕迹，几分快乐几点忧伤。偶尔回家看看，方发现母亲原本美丽的脸上刻满了如同磨盘上雕刻的花纹，我长大了，母亲老了。

从城市回到乡村，我用积极的心态追逐着山里的迷幻与神奇，在酸菜丝拉长的岁月里，在和母亲一起经历的生活的磨难中，我珍惜母爱的神圣，母语的告慰。可惜母亲老了，所有的故事在我小时候在她年轻时就已经讲完，那石磨呢？那原本属于我的石磨也悲凉地成为历史，安详无怨地用它简单的一生，书写着山乡巨变、山河壮丽的传奇。而母亲，惊诧着世界在加速地发展，慢慢地把一切变成了历史，她似乎担心着什么，只是不愿意说。

而我，理直气壮地翻阅一本又一本民族的典籍，那发黄的扉页是我无尽的忧伤，再次翻阅乌撒部落的山山水水，再次验证那无尽的溶洞和沟壑堑痛的大地，千疮百孔的肌肤上起伏的喀斯特地貌时，不安的思绪飘荡在独自走了的荒野。独自走了的荒野，祖摩的铃铛响起，喃喃地念着：“回来吧，还在烽火浪尖中挣扎的族人……”

父辈留下的石磨已成为历史，似乎是偶然中的必然，从母亲惊诧的目光中，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母亲的初衷也不是让我继承石磨，她所希望的正如我所走着的，似乎在别人另样的目光无法穿越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