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有没有电话

李文旺

扪心自问，我对于母亲算是比较孝顺的，因为那些难得一见的乡亲们都这么说。可是，我还是有对不起母亲的地方，那就是在她老人家临终的时候我没有送上她一程。

虽然母亲在世时，我常常会长途跋涉去看望她和父亲，可是，我和她的对话也是有一搭没有一搭的。待她老人家离开了我们，我才感到和她讲话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以前，母亲健在，我常常会把读书、游泳、旅游等等看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把旅游的钱省下来给母亲买点吃的，那她不是很开心吗？可是我又会想，还早呢？她老人家虽然快八十了，可是身体还很硬朗，以后再给也不迟。我买书看的时候，只要自己喜欢的书，一百两百不在乎。有时候我也想，这些钱省下来，给母亲买一点穿的，她不是很高兴吗？可是我又会想，还早呢？虽然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可是现在是人生九十不稀奇，以后再说吧。当我把大把大把的时间用在水中畅游的时候，有时候我也想，要是我把这些时间用来陪一陪母亲不是很好吗？可是我又会想，还早呢？再过一年半载回去陪陪母亲也不迟。

可是，这个该死的可是啊，当我接到母亲病危这个消息时，母亲已经不能说话了，离她去世也只有两个小时了，我的家离开母亲有一百多公里。三百里路，两个小时，动车组也不是开到我们国家的每一个角落，飞机也不是随处可以起止的啊。我只有遥祝她老人家能够起死回生。

可是，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据说母亲是带着安详的笑脸离开我们的，她一向很善良，她这样离开人世是我意料中的事，因为她总是怕给别人增加负担。据说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指我父亲）扶不起我来。”那时正是她因为脑溢血从床上掉到床下，父亲想把她扶上床时说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位女性，就是临死时还在考虑人家。

现在我想，如果能够陪上母亲说说话那是多么好的事啊，和这事相比，读书有什么意思？再说多读一本书少读一本书也无关大局；旅游又有什么意思呢？看看那些山看看那些水也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多看一点少看一点没有关系；游泳又有什么意思啊？虽说锻炼身体可以延年益寿，可是如果不能让母亲过得幸福，我要那么长的寿命干什么啊？因为我的母亲太善良太善良，我应该好好待她。

母亲在世时很节俭。我们那个村子算是一个富裕的村子，自从1998年村里装上了第一部电话，只有父亲常常来接我打回去的电话，母亲很少来。其实，传电话的人家就是我叔叔家，他家就在父母家的隔壁。她说她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可是我和她的一次相见，直觉告诉我，她的耳朵很好。我想，她不太接电话决不是耳朵不好，而是怕增加我的开支。其实，这些电话费对于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据说烧一点纸钱可以让去世的人收到现金，我想天堂里肯定是有银行的，如果没有银行怎么可以收到钱呢？于是，我常常盼望天堂里也有电话。如果有，我们一定经常给我母亲打一打电话，两天一次，不，是一天两次，可能还不够啊。那我就一天打十次电话给我母亲，以弥补我对于母亲永久的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