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美
我摁响门铃,开门的是个小女孩,穿着一身发黄而又不合体的大外衣。她瘦得出奇,皮肤是一种吓人的白,鼻尖,嘴唇却呈现出不正常的紫兰色——这些都是先天性心脏病的典型症状。
女孩名叫贝贝,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去世了,母亲在大学里当清洁工。贝贝的家跟她穿的衣服一样,也是又破又旧。一个五六十平米的小房子,只有一间卧室。屋里最显眼的电器是一台微波炉,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似乎新了点,这种新几乎是与整个家格格不入的。地是水泥地,墙壁发黑,似乎从没有粉刷过,墙角堆着很多旧书,书堆正上方最高的地方挂着她父亲的遗像。
贝贝是我做家教后教的第4个学生。之所以做家教,只因为想买台IPHONE。在我看来,买IPHONE与其说是物质享受,不如说成精神满足。有时候我想,靠自己赚的钱买台IPHONE,玩腻了把它往抽屉里一扔,然后说:“不就是台IPHONE嘛!”光是这种感觉就能让我美上一天了。
再特别的人,假如你没有发现这种特别,他最多只会成为你人生中一个普通的过客;而一旦看到这种特别,他就可能成为你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人。
那天下着小雨。我进屋后,许久没听到贝贝的动静,转身一看,发现她竟然正对着地面看得出神。
“贝贝,你在干嘛?”我走近问。
“老师,你看,你的脚印就像一头大象。”贝贝说话的声音很兴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大象。
我仔细看了很久,却怎么也不能把脚印和大象联系起来,“哪来的大象啊?”我问。
“我来指给你看。这是大象的鼻子,这是头和耳朵,躯干和四肢在这里,还有就是这条细细的尾巴。”贝贝一边说着,一边给我比划,我顺着她的思路观察,竟然真的看到了那头大象。
那晚,平时不爱说话的贝贝突然跟我聊了很多。聊到她记忆中的父亲,聊到她的动物世界。有时候她会梦见自己的父亲,父亲给她介绍了许多动物朋友,衣服上的花纹是许多觅食的花蛇,往桌上滴一滴水滴,随便划两下,或许就能看见鼓着脸的青蛙。
我望着贝贝,静静地听她讲,她的脸上从未闪现如此灿烂的笑容,但是这种笑容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老师,你知道龙猫吗?”贝贝突然很郑重的问。
《龙猫》是宫崎骏的一部动画片,整部动画像个童话一样充满纯真与善良。看《龙猫》时,我会觉得心情格外地舒畅,心灵格外地恬静。所以当我感到郁闷的时候,只要看一遍《龙猫》,烦恼就烟消云散了。
“知道啊,你也喜欢龙猫?”我好奇地问。
“喜欢,但是现实里根本没有龙猫!”贝贝说完这话后,牙齿紧咬着嘴唇,几乎要渗出血来,仿佛现实给她的痛苦还不够,她要再加重一分似的。
我看着贝贝痛苦的表情,突然发现她跟我其实是同一种人。现实经常像魔鬼一样让人感到愤怒与恐惧,我们却用想象为自己编织了许多美好的梦。我们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发现只有那里是最幸福的港湾。但是,现实的残酷在于它让你坚信只有它是真实的,其余的,无论多么美丽也无足轻重。
“现实里之所以没有龙猫,是因为它惧怕龙猫。现实沉迷于给人带来痛苦与不快,沉迷于掌控人生。但是,如果人们生活在一个有龙猫的世界里,他们就会唾弃现实,他们会发现活在一个充满真善美的梦想世界中,远远比活在现实里更幸福。在你的动物世界里,也住着一只龙猫,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见到它。但是,你一定要保护它,不要因为现实的压迫而放弃它,放弃追逐真善美的信念,放弃对幸福的渴望。”
沉默了很久,贝贝终于松开紧咬得嘴唇:“无论现实多么残酷,我都不会放弃希望!”她坚定的眼神里,闪烁着希望之光。
——后来——
“后来啊,后来我买到了IPHONE手机;后来有好心人出钱让贝贝做了心脏移植手术;后来贝贝脸上时刻洋溢着笑容;后来,我会不时地看一下地面,生怕忘记了找寻那些小动物的方法。”
后来,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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