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2011-04-17 18:49 | 作者:异乡的风 | 散文吧首发

最近老做,醒后才发现,对于梦里的情景却怎么也清晰不起来,零零碎碎,虚无飘渺,仿佛突然间失去了记忆。或许是近期太累的缘故罢,我便不以为然。而接下来的那几天,又陆续做着几乎同样版本的梦,梦景依旧是杂乱无章。于是,我歇尽所能,努力回想:那梦里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却好象捋不出前后和主次来。然而,最近总有一个焦点在我的脑海里跳跃并闪烁着,来来回回的,却总也离不开那个似曾相识的场景。终于在我的努力下由小变大,由远至近,慢慢地停了下来。哦,我看清了,原来是那间祖上的老屋。我一切童年记忆的引子,便是从我那间老屋开始的。

老屋是典型的南方乡村的房屋造型结构,小一号类似四合院的造型,大堂屋和门楼是用红砖砌成,而左右两边的房子却是土墙,中间是四方形的天井透露着一块四方型的天空,上面是红色的瓦。小时候,我曾无数次地把自己幻想成一只神奇的飞,可以从这个天井上空自由进出,或直奔云霄,展翅翱翔,去过那种逍遥自在的日子。听我四叔公说,祖父好赌,建房的时候本来银子是够了的,偏偏在节骨眼上又去赌博,结果把建房的银子输得所剩无几,后来便只好压缩预算和开支,剩余的屋子改成了黄土和石灰混合结构的墙。而正是这样的墙,稳固坚硬,而且能营造出凉的效果来。小时候没有电视看,唯一能消遣和解闷的方式,就是在寒冷的冬里,一家人围在暖暖的火炉边,听大人们讲着那些玄乎其玄近于传说的故事。我常常被那些故事情节所吸引并感染,至今仍难以忘怀。

大堂屋建得很高,足有五六米,中间用木板隔着,形成了一层阁楼。上面原来拿来堆放杂物、粮食和不常用的农具,家人每次上去取物,总要通过那高高的木梯。记得到我念小学的时候,父亲把床安放到了那间阁楼,临窗放了一张书桌,我每天写作业、看小人书和连环画,都要扶着那摇晃得很厉害的梯子,小心奕奕地踏着木梯的格子,心惊肉跳地爬上那间阁楼。那时候老屋前没有更高的房子和树木,对着窗台,我能看到遥远的景物:天,呈现我面前的是一片片绿油油的秧田和菜子地,还有村子对面那条长年川流不息的雷江河;秋天,等那片金黄色的稻田收割完毕后,稻田上便多了一群群玩劲十足的孩子,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到他们当中,一起玩耍一起喧闹。这面窗子就象一张随着时令变迁而自动刷新的油画,承载着记忆里的春夏秋冬。

临窗的屋檐下住着一窝燕子,每到春天它们总是能及时回来,夫唱妇随地欢叫着,充满回归后的喜悦。然后不知疲倦地衔来春泥,修补它们的老窝,用不了多久,窝子里就能传出雏燕稚嫩光鲜的声音。雏燕在我的眼鼻子底下一天天成长,羽翼渐丰;而我也在日渐长大,慢慢也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冬至一来,它们便举家迁徙,去到更遥远的南方,“燕去楼空”时,我总免不了要惆怅地度过一个漫长的冬天。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懂得了原来等待有一点点苦涩的味道。整个冬季,我都在盼望着春天早日到来,盼望着我家的燕子能在细纷飞的季节里与春日同归。

看书的时候,总在不经意间对着它们空空的小窝发呆、走神,忘掉时刻。偶尔有只蚂蚁从我的书桌上通过,我便停下一切活动,屏住呼吸,静静地凝视着它鬼魅般地爬上我的书本,这小东西机灵得很,警惕地掂着步伐,一步三望,那两只敏锐的触角左右晃动,一丝不苟地洞察着周围的一切。很显然是一只前来探路的“侦察兵”,也许在它的身后隐藏着一支大队人马,企图从此借道而过。大概感觉不太对劲,意识到此处非久留之地,小东西犹豫片刻后便撒腿就跑。此时,我会用手指轻轻地压住它,然后恶作剧地把它放进我的手掌心,轻轻地握住。小东西在里面“拳打脚踢”,我似乎能听见那奋力挣扎、响彻云霄的呼救声。我被这个小家伙的求生本能深深震撼!毅然松开那罪恶的手,目送着“侦察兵”从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喜悦中仓皇而逃。并为自己的罪行深感愧疚和自责。其实,我并无恶意,只是想让它多逗留片刻,陪伴我一起打发这份寒窗苦读的孤独罢了。

我有个远房的表妹,假期里常来我们家玩。可她总也不敢上我看书的阁楼,和我说话时只好对着窗台仰着脸,咯咯地笑着,我发现她有一张美丽而纯真的脸。每次总在下面大声叫唤:幺哥,我等你写完作业,然后一起去玩,好吗?也许题目太难,我总是让她没完没了地等。等烦了,她也不吵,一个人在天井下面专心地玩着跳绳子数着圈数,那是女孩子才玩的游戏。等我半天写完作业要下阁楼,便大声叫唤:作业写完了,快过来帮我扶梯子,去玩咯!她便会不厌其烦地过来帮我扶着木梯,有她扶着,我会肆无忌惮地顺势而下,然后在离地面还有一两米的地方停住,踩着木梯格子数着一二三纵身跳下,以此标榜自己的神勇。而此时此刻,表妹总会对我奉承一番:幺哥,你太勇敢了,真象个男子汉。表妹喜欢跳绳,每次总是把鞋带跳散,帮她系鞋带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而且非扎蝴蝶结不可。有一次,我忙中出错,给她打了死结,她不依不饶……我不管,径自玩去。回来后才知道她一直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大人回家后,以为是我欺侮她,白白挨了一顿揍。哎,要我说,她算个活宝!

记忆中,就在那个寒假分开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表妹一面。而之后的每次下梯子,我总希望能看到她的笑脸,想着她能帮我扶着那梯子,看着我那纵身一跳……其实,也只有我自己才知晓,那纵身一跳是硬撑的。我发现,她不在,我竟胆小如鼠!

后来因为一件意外的事,终使我与那阁楼绝了缘,再也不敢涉足一步了。

读中学的时候,有一个与我一般大叫汉青的伙伴,和我情同手足,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一起睡觉,寒夜里两个人常常为抢被子而争得面红耳赤。他是村子里的活跃分子,凡是球类和集体活动都少不了他。而且人长得高高大大,虎头虎脑。有他作伴我便有了在那间阁楼上睡觉的胆量。几乎每个周未我俩都呆在一起。就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夜里,他和稍大一些的同学去镇上看电影,在一次的群殴事件中,无辜地意外身亡。消息传来,整个村子一片愕然,他家人更是痛不欲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件事情对我触动很大,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的音容笑貌常在我的眼前反复出现,每次我一上到那间阁楼,依稀中总能看到他的身影,挥之不去。顿时,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父母意识到了我的反常,勒令我搬下那间阁楼,并实施了一些法事。说来也怪,后来觉睡踏实了,梦幻也没了。而他的灵魂永远孤独地停留在了那间阁楼,虽然他不是在那里死去的。但他的生命就如我俩的交情一般,嘎然而止,从此阴阳两隔了。

后来,我随征入伍,成了一名光荣的现役军人。每年的休假探亲都会回去,我会把那闲置的木梯找来,然后爬上那间阁楼,仔细擦拭岁月积累的尘埃,抚摸着曾经朝夕相处的一景一物,倍感亲切,但一切却恍若隔世。还是在那张书桌前,点燃一根烟,一个人静静地坐着,随着那缕缕烟雾袅袅升起,思绪便随着它回到昨日遥远的前尘往事……

“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表妹,汉青,燕子,还有那只可的小蚂蚁……今夕何在?

老屋终究还是被我家现在的新房所取代。迁居之日,亲戚和朋友齐来祝贺,侄子燃放了大量的鞭炮和烟花,听着那“噼哩叭啦”的鞭炮声,我的记忆、欢乐、苦涩和一切情感,通通的、永远地停留在“那一边”了。

遗憾的是,我没有为那老屋留下一张相片,那怕是黑白的,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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