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童眼睛之绿

到了立春的节气，万物骤然有了变化。小河的浪花渐渐活泼，如雏鸡般啄破了冰壳探出头来，叫出喀嚓声的冰裂断响。屋檐上的冰挂也在太阳的软舌温吮中蚀骨销魂。值得怜悯的是小片雪躲在松影里，日渐瘦削。你相信石头也会心肠柔婉吗？你摸一摸就能感知它苏醒的脉波。雪汁浸泡的草根如土地的温度汁，那芽儿随着地温缓缓上升。大野之上，游丝蒸腾，低眉翘目，却是茫茫一片；你往前走，它也往前移；你往后退，它又蹑踵而至，那是庄子的野马。人在其中，必身形曲摆，同被裹挟的蜿约游动，羽化如仙。

残冬的尾巴偶儿回来扫墓动一下，气温初沉，不迭加衣，百花缩领；俄而骤升，急又开怀纳春风。不知是风的心情，亦或是云的戏闹，更甚是太阳的脸谱变幻无常。在春与冬的推推搡搡中，在乍暖还寒中，反复应变。天天翻着日历（一天就是一张日历，那是一年的时间，一叠可供花消的财富），老人们念叨着节气，洋历只能移植于日历上，而庄稼相信二十四节气。待卫星云图覆盖了大半个神州，那雨意就不远了，雷公也咳嗽几下，提醒那些懒睡的花草们。

待一场新雨之后，阳光白净，幼童明澈的眼睛，在第一个春季里惊喜地发现了园中的绿。柳儿尚幼，已站成一团绿雾，浑圆丰盈，如颤颤的绒鸭；枝条如妙笔生出蓓蕾，咂嘴吐舌；银杏叶儿有点淡黄，身上像长满了无数把小扇子，静候着风；杨叶则覆盖了一层雾白，如婴儿脸上淡淡的绒色；三叶草一直就绿的纯正，正容铺就了一片园子的底色；塔松的针儿由深变浅，渐细渐淡，袅焉若无，是绿最细的笔触尾迹；香椿忍俊不禁迸出芽儿，淡红粗壮，绿面孔紫气香绕；冬青则深邃的叠加青。风的柔指弹动树叶如五线谱上踏舞的音符；柳眉渐舒渐长，杨耳愈摇愈大。

我是通过幼童的表情才发现这个春天的绿的。我每次去幼儿园接儿子，进了教室，第一个看见我的孩子便喊道：“陈帅正，你爸爸来了！”孩子们全都看着我，我来不及和老师打招呼，急急地搜索着儿子，这时儿子微微一笑站起来，整理橡皮，整理板凳，孩子们看着我笑，有点憨憨，有点傻呼呼，那笑容像花瓣一样自然舒开，纯洁晶亮的眼睛像仙界荷叶上的露珠，贝齿像珠峰上的积雪，小脸像高原上的海子：不沾尘俗。

在这个春天，我阅世由深至浅，久入若出，终于在蓦然侧首窗外时，才发现园中的绿那么像幼童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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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专题：我和春天有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