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蒲公英

2011-04-05 03:28 | 作者:何义钦 | 散文吧首发

蒲公英dandelion菊科蒲公英属Taraxacum多年生杂草。这种植物原产于欧亚,现在已经广布于北美温带大部地区。最常见种药用蒲公英T。officinale,其基生叶莲座状。直根长,茎光滑中空。叶全缘、齿裂或深裂。头状花序单生,黄色,仅有边花。瘦果小,簇生成球状,含一粒种子。嫩叶带苦味,可作色拉,根可制作类似咖啡的饮料。

——《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第6卷第526页,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5月

一直想读川端康成的《蒲公英》,都未遂愿。我想,他的作品必定一如他往常的风格,用清丽淡雅的文字,描写出最细致且引人入胜的景致,字里行间流露出日本文学固有的物哀之情,如此静雅,如此之美,那是一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悠然和闲愁,只是不知道他将讲述一个怎样的、让读者绕指柔肠百转千回的凄美故事

也有许多用蒲公英作隐喻和象征的当代作品,都是青情派的。在艺术作品中,花花草草总是作为一种意象,无外乎和爱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流传中的蒲公英花语,就是“永不停止的爱”。在影片中,在境里,我曾经见过逐风飘扬、漫天飞舞的蒲公英,铺天盖地,总是让我觉得迷茫和憧憬,甚至颇为感动

我和百里君相识多年了,是在一次城市规划讨论会上结识的。他搞了一辈子的园艺,退休后就在庐山山脚下租地,建起了一个花卉园地。去年初时候,他来电话,让我过去看看。我驱车向郊外走去,离了城郊主干道,狭窄的路面坑坑洼洼。霁初晴,路面低洼的地方还有积水,车走得很慢,唯恐两边行路的村民溅上水花。

路过一片散落的农舍,我的车停在一块坡地前,看见百里君远远地走过来。不几年里,他头发就花白了,显得苍老。他原本爱好音乐和文学,乐观健谈,只是那年刚刚成年的女儿意外去世,才把他击倒。他领着我向坡上走,田间小路的两旁是一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养蜂人趁着雨后间隙阳光,紧忙打开蜂箱,让蜜蜂赶紧采蜜。

越过坡顶,就是百里君的一排排花卉大棚。我随他身后钻进去,满目花色就扑了过来,迎春、桃花、三月梅、牡丹,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的花朵,它们本该都在春天绽放,是百里君刻意营造出春天的意境。

最外侧的那个大棚已经撤去了顶盖,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投射出来,照耀着一片紫色蒲公英的蓓蕾,含苞欲放。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心颤慄了,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墓地。阳光下那一朵朵紫色蒲公英的蓓蕾,能把我的心击碎。我不得不把它们与青草覆盖的墓地联系在一起,情不自禁,默默地淌下眼泪

建设九江长江大时,政府发公告征用土地,这样,妻的姥爷姥姥要迁移墓地了。二姨在台湾生活,她来信说,要第一次为父母,还寄来了款项。我按照家长们确定的墓地方案,施工完毕。选了一个周日,准备去为老人的新墓地拍些照片,以便寄给二姨。妻子也要随我一起去。还是初夏时节,气候宜人,妻换上一袭白衣衫,还戴上一顶宽大的白布帽子,挎上白色小皮包,我嘟咙一句:“小MM,你哪是去办事,是游玩呀!”她无所谓地哼哼几下,我也没辙了。

虽然有阳光,还不热。那里一片青草,星星点点地绽开着小花,白色的、黄色的,都是蒲公英。小虫子、小蚂蚱躲在草丛里,我们一路走过去,惊扰得它们四处跳跃。姥爷姥姥的墓地在小山脊的东头,南边的草地是一片墓群,稀稀落落地,有些凌乱的墓碑。朝北,却是一片宽阔的、长满青草的坡地,坡地下面是几块小水田,水田过后,就是几户农家。一片竹林包围着这几家农舍,我们在小坡地上都可以看清,农舍门前种了一排美人蕉,红艳艳的花儿,美丽娇艳。

该办的事,我很快就作完了。妻却采摘了许多蒲公英,捧在手上,吹一口气,随即飞舞着如细雨般的小伞,她央求我拍照,一张又一张。我觉得妻有些忘形,她赞叹着“这里太美了,我喜欢这里。”我朝她瞪眼,斥她“胡说八道”。她仿佛从梦中清醒过来,羞涩地笑笑,紧挨着我,小依人似的,又把藏在身后的那只手转到我面前,手上握着一朵紫色蒲公英的蓓蕾,含苞待放。妻小声地告诉我,“紫色蒲公英表示完美的爱情。”“哦。”“在那摘的。”她手朝前指了指,显得无限柔情。然后,她把那朵蓓蕾收进了随身小皮包。

返程时,我们穿过南边的墓地。正要走过去了,蓦然看见草丛中立着一块小小的新墓碑,上面有一张美丽少女的照片,是我们熟悉的孩子。妻一下子抱着我哭了。碑上刻着小字,不忍卒读:“爱女百里嫣,19岁,原本是未来的医生,聪慧、文静。”我的脑袋轰地炸了,我没有料到,在这里不期而遇。墓碑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似乎刚刚被擦洗过,也许是被泪水洗过。

我和妻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轻轻地走过,唯恐惊扰了这孩子。这里多寂静呀,没有一丝声音!只有风儿吹过时,才有蒿草唰唰的响声。黄昏过后,这里就不会有人在了。我不知道,小虫子们在黑里是否会鸣唱?但愿美丽的少女在黑暗的夜里不会感到孤寂,不会感到害怕。我和妻的眼睛都湿了,一路上,再没有说一句话。

几年过去了,那天收拾家里藏书,在妻没有读完的《荆棘鸟》中,我又看到了那只紫色蒲公英的蓓蕾,它夹在书页里很长时间了,已经干枯。我尽快送到百里君那里,他说,尽一切努力把它培育出来。百里君竭尽了全部力量,那只干枯蓓蕾中只有3粒种子还有生命力,他只得去高校借助基因技术,短两年,就培育出了大田植株。

现在,面对着阳光下的成片紫色蒲公英,我心潮起伏、百感交集。我俯下身来,摘了一束早熟的花儿,轻轻吹去,立刻扬起一阵如梦的紫色,那纤纤茎秆,顶着细绒一般的小伞,在阳光下起伏、旋转、飞舞。这让我炫目,我记起第一次见到那株紫色蓓蕾的情景,我仿佛看见妻在纷纷细雨的紫色飞絮中追逐、奔跑、跳跃、欢笑、呼喊。

百里君懂得这紫色蒲公英对我的全部意义,他尽一切可能满足我所有的愿望。我知道,再有两三天的阳光照射,这些蒲公英就全部成熟了。那时,我们将掀掉大棚的顶盖,让一阵阵风儿吹来,卷起一阵阵紫色的浪花,漫天飞舞,飘飘洒洒,一颗颗紫色的种子随风飞扬,它附丽着完美爱情的祝福,飞向万千情侣,飞向四面八方。

我摘了两束蒲公英蓓蕾,但百里君只让我带走一束,他说,“我自己去。”我们彼此都懂。

我驾车驶向远处的小山坡,那里百草湮没,一片湛蓝的天,一朵白云。就在那块荒凉的地方,长眠着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朋友。就是这里,那年初夏,我的爱妻,寻觅到紫色蒲公英的小山坡上,如今她安息在这里。四周一片寂静,没有小虫子小鸟儿的鸣叫,连风儿掀动蒿草的响声也没有,在花岗石墓碑前,我手捧着那束紫色蓓蕾,静静地肃立着……

所属专题:我和春天有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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