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的四种无奈

2008-06-23 08:10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电视剧《橘子红了》热播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对这类电视剧是很不屑的。但突然间就感到可惜,只冥冥地觉得这该是个很好的故事,便找了同名小说来看。读罢悯然,不禁掩面。

故事里让我触动最大的是大太太美菱、容耀华、秀禾、容耀辉这四个人。鲁迅说:“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真的,四个人,四种无奈

先说大太太美菱。我们不能不承认,她是善良的。然而在秀禾这件事情上她却有些蛮横,有些自私,甚至有些恶毒。这也不怨她。我读得出她面对数亩橘林岁枯岁荣的烦闷、面对青丝渐白、红颜渐老的恐惧以及面对如往昔和飘渺未来的茫然。她亦曾是依赖情而活的姑娘,爱情是她唯一的支撑,支撑她在芳年里盛放,在暮年里吐穗。支撑她摇摇欲坠的精神,整整二十年。直到她察觉到这样苦苦的支撑终归难以换得幸福的再度光临,她开始想方设法地做些什么。不管这样做是对是错,意义何在,最终自己又有多大胜算,她都要坚持。人们说忙碌的人是没有时间忧愁的。大太太又何尝不是在用这种看似荒唐的努力麻醉自己孤苦恐惧的心呢?当然容耀华最终能回到她身边,与她的努力也不无关系。“‘美菱,你也去睡吧,我一个人在这。’耀华望着自己结发的妻子深情地道,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了,她虽然比自己大五岁,却依旧那样端庄秀美。”看到这一段时不禁想起周汝昌那句“保容以俟悦己,留命以待沧桑”。这是怎样的一种辛酸,你可以想象大太太奋力挽留青时挣扎的苦楚,直到她觉得无能为力,她希望秀禾能替她延续。“你的就是我的。”这是她对秀禾说的真心话。而容耀华的回归让她终于能够清醒地认识自己做过的事情,她开始深深地忏悔,她试图补偿,她甚至愿意用自己一生所企盼的美满和乐去抵偿秀禾的恩泽。可一切都太迟了,秀禾悸动着爱的心已在波折中枯萎,再多的关怀也唤不醒。这不是大太太的错。或说,不完全是。

然后说说容耀华。他总认为尘世的小幸福是烦琐的于是他将其弃置迤俪。这正是他不幸的根源。他向他的爱人承诺的事情,他做不到。他索取的远比他付出的要多。他是亏欠大太太的。他有着强烈的占有欲,这让他拼命想要得到他得不到的东西。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停地尝试博得秀禾的心。现在想来,他对秀禾的宠爱,有多少是出于真心,更有多少是出于不服呢?容耀华自有一种帝王的不可一世,怎可输给这弱小女子,更怎可输给年轻自己数十岁的小弟?"大哥,喝,喝啊,你不敢了?你怕输给我?哈哈,你老了,老了,你就是怕!"直到容耀辉借着酒力喊出这几句话,容耀华紧扎起来的伤口开始流血。他战胜了很多人、很多事情和很多困难,他一样地也想战胜时间,打败它,逼它把刻给自己的沧桑刮净收走,逼它把偷走的华年还回……但这场与时间的战役,容耀华不得不认输,且输得很惨。正如书中吴大伟所言:“人不可以要得太多。”总是不满,欲将一切揽为己有,殊不知生命中很多美好也不过如无根的烟花,绝美但可入眼,采摘却是妄想。

秀禾是作者琦君着力表现的一个人物。坦诚,她让人安然;善良,她让人感佩;秀婉,她让人怜爱;淡泊,她让人惭愧;坚定,她让人敬服。这样完美的女子!可我个人认为,这个人物的塑造并不很成功。她无疑是被脸谱化了。从头到尾,我没看到她做错一件事;由表及里,我没发现她有丝毫瑕疵。但这也使琦君得以成功地演绎出一部悲剧。因为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事物毁坏给人看。秀禾终究是死了。“远处仿佛有一个洁白的凤筝断了线,冲着蓝天飞远了。风虽然太大太急,可是风筝还是飞起来了,那是谁的灵魂飞上了天,人们不知道,只有这座古老而陈旧的宅子知道,只有那枯萎的等待来年再绿的橘园知道,只有老陶伯那孤伶伶的岛上的兰花草知道。”轻念着结尾几句,心上滚过长久的浩叹。风筝、老宅、橘园、陶伯岛、兰花草,它们知道那灵魂走过怎样坎坷的路,它们知道她飘忽不定的踪迹,它们知道她烟灭般的爱情是如何刻骨,爱过的人需要怎样冷漠才能将其封冻。教堂里相拥的人呵,你们可否听到那如怨如慕的泣诉?你们的笑靥里可曾盛放这命运的苦酒?秀禾的死结束了一切悲欢离合,而活着的人还会继续活着,只是不会再有昨日种种,或彷徨,或痴狂,都不会再有了。

最后说说耀辉。凡是女作家写的言情小说总少不了一个或几个优秀的男主角。所以耀辉无疑是这故事中的亮点。很多人对他的评价是怯懦,和秀禾最初对他的评价一样。不否认他曾经的怯懦。分明真心却不敢承认,分明有情却勉强推脱。尤其在秀禾的反衬之下更觉他渺小。但单纯地只说他怯懦却是不负责任的。他也想给秀禾幸福,他也想履行自己的誓言。但是他肩上承担的不仅是两个人的未来,更有两个家族的未来和所有爱他的人的期望与重托。

正所谓“有些事情你必须做,但你不一定喜欢做,这就是责任的全部意义”。“相信我,我和你一样痛苦,只是他是我大哥,他从来没有这样求过我。我……我不能爱你,我无法爱你。”耀辉这样说着。是什么让他们痛苦?是责任。其实,何止他们两人,书中每个人都在为责任而痛苦,只不过责任不同,痛苦的方式也就不同。一个人承担起对自己的责任,我们说他开始成熟;而当他承担起对家庭、对他人的责任,他不免就要变老了。生活会赋予他足量的磨难让他以伤痛和隐忍充分感受责任的重量,于是沧桑就在这时顺延他拼搏、挣揣的印痕爬上他的眼角与发迹,再爬进他逐渐坚硬的心。琦君引导我们在古沛帆身上看到了耀辉的过去,血气方刚、年少轻狂,以为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而同样的,我们也能在容耀华身上看到他的未来。他终会有和容耀华一样严峻的面孔和老茧层生的宽阔的双肩,他终会在沉甸甸的责任下明白爱情永远不是生活的全部,它只仿佛那摇篮里讲也讲不完的童话故事,它只是年轻时一个冗长的梦。“梦醒了,还要继续赶路。”如一瓣落花坠入流水,似水流年会将那轻比幽梦的爱恋卷向天涯,此生不回头。

突然想起琦君在《髻》中说道:“人世间,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呢?”

陶潜诗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后何所道?托体同山阿。”生死都不过一瞬的事,爱或恨又有何好记挂的呢?

有人说,在《橘子红了》这个故事中,通篇我找不到一个坏人。文如其人。你可以想象得到琦君这样善良的作家是不太会描写坏人的。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有梦想,但他们绝不至于为一己之利而不择手段。每个人的心都纯净得如后的青山,如一池静水清可见底。其实琦君又何尝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世人: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分明的好人与坏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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