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

张奶奶来看我，很冷的天飘着雪籽，原本驼背的她还背着一蛇皮袋子的青菜，是她从自家菜地里摘的。我喊了一声张娭毑，她很高兴地说：青青回来多久了？我使劲大声喊十多天了，她以前就弱听，现在耳背得更厉害，几乎是聋了。

端了杯热茶放到她手里，坐在对面笑着却不知道说什么。我给自己的理由是，自己已经大学生了，说的话题她也听不懂。再者说了她也听不见了吧！

妈妈使劲大声对着她耳朵问她要不要到镇上儿子家住，她笑着摆手说听不见。又问她过年有没有买鱼肉，她也只是摇头。不知道听不见的世界是怎样可怕，尤其是在张爷爷也去世后。

我是他们带大的，我小时候张奶奶就耳背了，她一直喊我青青，我就嘟着嘴大声对她叫我名字不是青青！可她依然喊错了17年。张爷爷经常捡了书回来教我识字。张爷爷过世前晚她跑来三次跟爸妈说他去世了，爸妈准备好香蜡纸钱过去，却发现张爷爷还没落气。第二天早上张爷爷真正过世时，却是谁也不知道。晚上爸妈过去看望时，摸到的只是僵冷如枯木的躯干。

张奶奶搬出了那个我从小长大的小茅屋，那扇木门上还有十多年前我学写字时写的粉笔字。妈妈劝她搬去和镇上儿子住，她说不去。妈说可能是怕媳妇不高兴。妈打手势做动作问她万一死在了屋里都没人知道怎么办，她说人会臭总会有人闻到。妈问要是没死摔倒了怎么办，她说慢慢爬。因为耳聋，她几乎不是“说”，而是“嚎”出来的音量。

我一直说不出话，不仅仅是因为她耳背很难听见什么，更是心酸得难受，为人必须面对的生老病死，为儿时的记忆，为老人独居的辛酸，还有什么呢…总感觉很多事无能为力。但我知道我将来一定会照顾好我的父母，也会孝敬我的公公婆婆。就为了那声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