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宋隐峰

2011-03-12 18:26 | 作者:潘志军 | 散文吧首发

朋友老谭在市街角开了家酒馆,生意清淡。常听他说起一人,是他店里的常客。腿略跛,住一拐,住在附近小区楼后的单位的平房。一来就坐在靠窗的位置,要二两白酒。一碟花生米,一碟豆腐干,并不用筷,用手捏着吃。看那指间的力量,像是拿惯了笔的人,眉宇间也有几分不同于普通人的气质,不敢说是光通天地,起码也是世事洞明之人,怎么就沦落到这步田地?

穿着也普通,浑身上下值点钱的东西就手中那把十五年左右的石楠木根瘤做的烟斗,木质细密,被手握的油光铮亮,露出木质本色的木纹来,像水波一样淡淡散开。认店里如何嘈杂,充耳不闻,眼空无物,就那么孤独的坐着,有滋有味的吃着自己的,默默的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像看着行云流水。

老谭曾请他写一幅字。那幅字至今任挂在他店里。蘸上一笔,一直写到墨干,盘龙曲折,莽莽苍苍如枯藤老枝一般,颇见功力。曾有大中饭店请他写字作画,给多少从不计较。本来他可以过得很好,常有画商请他仿名人书画,那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不少人因此发了大财。他却断然拒绝了。甘愿过着清贫的生活

我就有了认识这人的冲动,但去了几次都没见着。有一次,陪妻去商场购物,钱不够了就去找老谭借。我与他一里一外站在柜台旁说着,就见酒馆玻璃门外,一瘸一拐进来一人。老谭说:“这就是我跟你说那人。”

我隔着玻璃门望着这人,似曾相识。他一开门走进来,我大吃一惊:这不是县城某银行的副行长宋隐峰吗?怎么落到这步田地。想宋某当年,办公都秘书,出门有司机,一帮随从前呼后拥。手中一支笔,一出手成千上百万。为了贷下款,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钻空子,走宋某人的路线。

为了证明我的判断,在他坐前发话:“你是不是宋行长?”他疑惑的看着我说:“你是?”

是啊,那时的宋某人像聚光灯下的明星,许多人认识他,他却不一定认识他们。像我们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他怎么会记住。我那时在某个乡镇企业跑业务,跟他有来往。我说:“我们村赶庙会,还请过你,当时我在村里跑业务。”“噢,想起来了,有印象。”

我同他坐在一起,随便叫了几个菜,问他喝什么酒,他说:“随便。”之后又说:“就二锅头吧。”

两人边喝边聊,我就迫不及待的问他:“你怎么不在银行干了?”

“那阵子,银行内部的情况,你也知道,手里有点职权的,只顾捞钱,许多款贷出去收不回来,成了死帐、呆账,给国家造成巨大损失。这种环境,你想干净,世人,根本待不下去。我就转到了工行,在机修车间当主任,一次事故中弄断了腿,落下残疾。后来工厂也倒闭了。”半晌无语:“人嘛,性格决定命运,我眼里不揉沙子,见不得那些蝇营狗苟的人和事,但也无力回天,只好独善其身。”

“你后悔吗?”

“我们单位有两个科长,一个贪了点小钱,整天提心吊胆,一听见警车响,就尿裤子。最后得了心脏病,做了搭手术,后来还是死了,三周年都做了。另一个,常被人前呼后拥请去喝酒,这个饭局下来就上了那个,去年得了胰腺癌,也死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不报天报。”

“从当年灯红酒绿的生意场,流落到市井街巷,这个过程,是不是挺痛苦的。”

“唉,人嘛,就看你怎么想,心既是烦恼所在,也是解脱的门径。锦衣玉食和粗茶淡饭,并无太大区别,有吃死人的美食佳肴,五劳七伤却靠米汤将养哩。内心的安宁才是最重要的。生活就是这样,要把二锅头喝出茅台酒的滋味来。”他端起一杯酒:“为每天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享受温暖阳光而干杯。”

我说:“真是怪人。人们举杯往往为出人头地,为泼天富贵而干杯,你却为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

宋隐峰说:“正是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才是无价的啊,一切的一切。岁数大点你就懂了。啥也不说了,干杯,不说了,干杯,为生命,为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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