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湾风物

阳灵山，云贵高原上思南、凤冈、德江三县交界处的一座山峰。远观极像珠穆朗玛峰，在山顶远眺，梵净山依稀可见，六池河蜿蜒盘旋。

阳灵山，阳间的灵山，边乡人心中的“圣山”。每年古历六月十九日，各地善男信女蜂拥而至，赶“烧香会”，人们在山顶烧香、烧纸、用猪牛羊祭祀，祈求平安、幸福。

六月十九，更是少男少女的邂逅之日，多少姻缘因此而牵。

陈家湾就在阳灵山脚下，上山必经此湾。

湾是高原的一大地理特征。有湾即有山，有溪，湾都是背负着青山。陈家湾沿阳灵山四周散落着几十户人家。房屋依山而建，面坝而居。坝上有良田千亩，都靠山间潺潺的溪水浇灌。由于四周皆山，陈家湾溪沟密布，涓涓细流，经年不绝。陈家湾最珍贵的是坝上有两棵金钱楠，树有三人合抱大，生长了上千年。楠木为制作家具的优质木材，世间难求。树叶青翠欲滴，树干笔直向上，婆娑的姿态静立溪边如同风情万种的少女。陈家湾的楠木树伫立在村口，是村民的守护神，守望着幸福、平安。沿阳灵山而下的沟中兰草满溪，清水流动，兰草在微风中低吟颤动，溪中游鱼历历在目，往返于杂草之中。

陈家湾最为奇特的一景在于一处青石砌成的院落边，有一棵黑黝黝的桂花树，树龄已不可考。桂花树从长满青苔的石缝中艰难伸出，树杈不可胜数，像一把大伞擎于天地之间，占地极为宽阔。婆娑的身影令人赏心悦目，游人置身树下，久久不愿离去。桂花幽香沁人心脾，令人忘情沉醉。有的枝桠低垂，静等小孩抚摸，有的挺直向上，如同充满朝气的青年，有的紧紧抱成一团，仿佛预示着陈家湾村民团结的力量。丹桂飘香时节，有客人来，村民常搬来桌凳在桂花树下喝酒、品茶，话丰年喜悦。桂花树下下棋是村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花随棋落，人随景醉。牧童骑牛晚归，由树下过，淡淡清香由此随风弥散全寨，土家木楼上袅袅炊烟缓缓上升，夕阳西垂有余晖，此等意境，妙不可言。

沧桑，什么叫沧桑？你看看陈家湾的凉桥便知。

一桥何奇，令黄发垂髫姑娘大嫂齐聚。

独山真灵，使善男信女词人墨客重逢。

陈家湾凉桥上的楹联早已灰飞烟灭。凉桥静立在大坝中，现已破败不堪，在风雨中飘摇，但凉桥的精气神仍在，傲然独立，像一个饱经风雨历练的老人。凉桥本为方便路人而建，土家人在有溪水的地方建一座木桥供行人来往，陈家湾凉桥是香客到阳灵山朝拜必经的栖息地，在桥上可睹边乡圣山容颜。凉桥在古时还为青年男女相会提供了一个场所，类似现今公园类，凉桥使多少不期而遇之人春心荡漾，多少离别之人在此互诉衷肠。凉桥遗梦，留下多少怅惘？月明星稀之夜，焚香桥头，抚琴高歌，天籁之音，萦绕于苍茫山间，不绝于山间盆地。农人常在桥上乘凉，观天上明月，听坝上蛙声。夏日立于凉桥之上，看千亩大坝，郁郁青青，与四周群山融为一体。禾苗、青草、翠山俱为一色，坝中田间白鹤伫立。白鹤在本地被称为“纤桩”，白鹤身材高挑修长，犹如美人一般，而头低垂，眼似睡非睡状，像一个眉眼不开的老人似的一动不动，其实鹤亦黠矣，盖以诱敌，他在垂头观察田间动态，只要发现鱼动于禾苗之间，立即展翅而去，抓鱼而归，真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不动时长身而立，一袭白衣胜雪，木桩一般，加之身材瘦小，纤纤之身，盈盈一手，让人怜惜，故家乡人美其名曰：纤桩。鹤翔于陈家湾大坝乃一美景，坝上多鹤，源于农人稻田爱养鱼。有游人至此，鹤受惊扑腾扑腾不止，一只、两只、三只……缓缓盘旋而起，飞至十米高左右，就回旋翻飞，姿势优美之极，轻盈之态，极是养眼。鹤要停留时，缓缓息羽下垂，而足轻轻地点于树梢，树梢微微颤动，一摇一晃之间，群鹤立于其上，树枝呈一定频率的上下轻盈跳动，青翠中的一点白色，如同红花于绿叶众中生辉。动静相得益彰，动物植物和谐相处于斯。鹤不似大雁成群结队而行，在陈家湾观鹤飞翔时，要么见之独舞，最多时也不过三五只一起，前前后后断断续续，像在空中表演的飞机一般。他们各自在蓝天下，微风中展示飞行绝技，各自保持着优雅舞姿，绝不雷同。一只倩影，青天下。两只比翼翱翔，夕阳边。凉桥上，看夕阳西下，余晖脉脉，山脚炊烟四起，在淡淡烟雾中，家家饭菜飘香，弥漫大坝，令饥饿者垂涎欲滴，使长途跋涉者更加思归。

陈家湾的塘，三面环山。为了蓄水灌溉坝上良田，全乡人民在物质极端匮乏的年代，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肩挑背托，昼夜奋战，在两山之间筑一长坝蓄水。四周山上溪水冲汇于此，形成今日绿莹莹的水面。四周山极秀气，影子倒映在塘库中，美丽极了。水库内鱼极多。春夏时节，下午五六点，鱼常游到岸边，密密麻麻的，口都一开一合的吸氧，有人近观，游鱼已不惊诧，只因生在人迹罕至的深山。水库旁有一石洞与库相通，洞中清泉不舍昼夜的注入到清澈的水库中，水冰凉至极。垂钓者夏日因抗不住曝晒而去洞中乘凉。进去片刻，热气顿失，幽凉之意浸透于全身，有说不出的惬意。上山砍柴的农人，大汗淋漓时也常来洞中一洗疲惫，赤足浴于清泉中，点上旱烟，找一幽石静坐，听洞中岩石滴水声，清风吹干衣裤上的汗渍，胜过空调的房间，超越城市的休闲会所，令人心旷神怡。洞内看外恰似一线天，洞内若前行仅容一人通过，无人可知其源头，据说洞内有一塘蓄水，干旱时，陈家湾村民用发电机抽了几天几夜都未抽干。洞中有鱼，种类繁多，在大雨时节，库区水上涨，洞中的鱼成群结队的游到宽阔的库区，同时外面水库中的鱼也会游到洞中，一观洞中神秘，库中鱼多，岸边鹤自然也多。绿水、青山、白鹤、游鱼成为库区绝景。白鹤或立于岸边，或停留于两山低矮的树梢上，或盘旋于水面，见鱼就俯冲而下，如同战斗机一般，啄了鱼，一跃而起，展翅高飞，轻快至极。

陈家湾有对联曰：

鹤舞灵山，山灵人长寿。

人立凉桥，桥凉清溪流。

陈家湾的人不但长寿，而且为人极其友善。陌生人到此，人们也会嘘寒问暖，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常有土家村民邀人至家捉稻田中鱼烹食。夏日炎炎，在农家的房檐下乘凉，在房前屋后的地中掘得蚯蚓，用鱼竿钓鱼田中，三五分钟便有鱼上钩，令垂钓者手忙脚乱，令观看的儿童大声惊呼：“鱼、鱼、鱼，我要、我要、我要……，”众童相争，稚子天真可爱之态俱现。村民常做饭让大家饱食而归。农家风味腊肉令人难忘，风萝卜，酸蒜叶，使人饭量大增。更有殷勤的农家巧妇，于园中掰来糯包谷，用手抠下颗粒，置于石磨中推成浆，然后在柴火的烘烤下用菜油煎成饼，色、香、味俱佳的糯包谷粑就成了，黄灿灿，油渍渍的，松软可口，吃完之后口中留香，回味悠长。绝非城中人的南瓜饼可比。吃好后，热情的主人定会让你带一些回家与亲朋好友一起分享，牵衣之态，友好之情，谱写了一曲乡村和谐之美。使你不由得不信服，土家农人是没有功利色彩的，他们做的一切只是让人高兴、让人怀恋、让人分享。

悄然回首，阳灵山下，陈家湾风物何在？

那山、那人、那溪、那树、那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