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行

沿着熟悉的公路，看着亲切的村落，仔细回忆搜寻似曾相识的已被岁月侵蚀的面孔，闻着清新的空气，我知道，我切实的感觉到我已回到了故乡。在和煦的冬日下，故乡各种乡情扑面而来，如此温暖和感动。大年初二的的家乡，到处透着春节的的气息，不时的从各个方向传来喜庆的鞭炮声，见面后说着各种版本吉祥如意的话，有的乡亲可以说一大段象作文章，令人心里暖融融的，不象大城市的新年祝福，除了“新年好”的问候语之外在无别的创意。

回到家乡最想看的是家乡的小河，许多游子都魂牵梦萦着这条河，因为她承载着我们的许多欢乐，也是我们家乡的生命之河。穿过陡峭的泥泞小路，远远的就听见了水声，那是水从石堰上流过的水声，不很大但又能让人家听见的哗哗声触动了我心底的心弦，我竟然有一种小小的激动，下了坡很快就到了小河边，河水还是那么清澈见底，可以看见水第的卵石和青青的柔软的水草，用手去水里拉一把水草，还是那种滑滑的柔软的感觉，让人想起了徐志摩康桥的水草。这水草是当年许多男孩子打猪草的最直接的偷懒的原料，只要下河去扯几把就可以回去交差，可惜猪不爱吃，所以只能偶而为之，否则会被家里长惩罚的。石堰上的河水不急不慢的流下，在潭底激起朵朵水花，形成一阵弥漫的烟雾，虽没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雄伟气势，但也有她的流畅优美的身姿和深沉浑厚的声音，就是这枯水季节的水流也使人不敢跨过到河的对岸，因为堰上长着滑溜的青苔，一不小心就会顺着水流溜到堰下的水潭里。夏天丰水时，水流蜂拥而至，咆哮着从石堰上一泻而过，泛黄的河水象一个血盆大口要吞噬一切令人望而生畏，大人们会告诫孩子不要靠近。也许是神灵保佑，小河还从没出过事呢，而我感触尤其深刻，那年我九岁，在一个炎热的中午我们几个女孩子偷偷的下河嬉戏，其实我们都不会水，平时只会在池塘边摸点田螺。那天特别疯，不知怎么就游到了石堰的上游的最深处了，而我已脚不能踩到河底了，水已经漫到了脖子，慌乱之中呛了几口水，手在水中乱抓，心里特别害怕，可耳朵非常清楚听见一个伙伴在说：“她又逗我们玩了，故意要我们去救她。我们不理她。”我好想争辩我不是骗她们的，我真的需要救援，可我已说不出话，正在绝望之时，一双有力的手把我拖了起来，慢慢的把我牵到了岸边，定下神来看，救我上岸的是同村的一个男孩，比我大几岁，是我姐的同学，不知当年我道谢没有，反正等我从恐惧中醒过来时他已经挑着一担猪草走远，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而我回家也因害怕受责骂没向父母提起，一段生死相救的往事就这样被尘封了，长大以后我再也没有碰到那个男孩，听说已远走他乡打工，而我一直没有机会说感谢，只是常常记起那个远去的背影，虽无言却异常高大，当年的男孩如今的大男人，我还有机会再提旧事吗？也许你早已忘记，而我从少年记着你已到中年。再一次用手从河水中划过，清凉而不刺骨，直侵入了手心手背和全身。

河的石堰的另一边便是陡峭的悬崖，悬崖上有一条路狭小而危险，但却是我们村的人耕种的必经之路，我家的蔬菜都种在田埂上，而中学暑假的每天我都要被大人吩咐去浇菜，每到傍晚时我浇菜回家经过这条小路时，会有许多光屁股的男孩子在这里洗澡，因为堰上的水最干净，而我每天从这里经过都要鼓足最大的勇气，迈着最快的步伐，而最关键的是要戴一顶斗笠，不管有没有太阳，因为那是一个最好的掩护武器，斗笠要斜斜的戴着，遮住那些洗澡的男孩子的目光，也可以遮住自己羞涩的面容。尽管健步如飞，尽管武装的天衣无缝，有时还是会招来那些调皮的孩子们的嘘声一片，而那些嘘声只会令我逃离的更快。多年以后，当年的伙伴透露秘密给我：你只听见了嘘声，却没看见我们在给你行注目礼呢。幸好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否则不知要背负多少更重的成长的负担。现在不知是否还有孩子在这里洗澡，如果是夏天回来，我一定要跳入这清凉的河水中游泳，我已是游泳健将，不怕多情的河水把我留住，也不怕当年嘘我的男孩子的挑衅，谁怕谁呢？往事如烟，烟中已不见故人。

小河流过的是我们家乡的广袤的田野，蜿蜒曲回，象一条白色的玉带轻轻飘飘的撒在黄色的土的上，她滋润着这片土地，而这片土地又养育着我们。儿时的每一个夏天的每一天都好象在这田野上度过的，有时是打猪草，有时是摘菜，而对大蒜和葱的区别当年的我是永远分辨不清的，因为我们的心思根本不在摘菜上面，一心只想快点完成任务后多找机会去玩，所以当我接到摘大蒜和葱的任务时便会直接打断妈妈的话：是要圆心叶子的还是要扁宽的叶子？妈妈会失望的苦笑：你怎么还分不清，学习却那么好。这就是用心与不用心的区别吧。而暑假最恐惧的是“双抢”，现在理解为即抢收割早稻抢种晚稻，少年时的全部理解就是在烈日下劳作辛苦，一边被烈日曝晒，一边在疑惑：书上说的四个现代化的农业现代化怎么还不在我们的小村庄实现啊？那图画中中的收割机播种机到现在我也没有看见，后来理解我们这种湘南的丘陵地区地势高低不平，不适合机器的大面积耕种，而小时侯却由此立下雄心壮志，一定要改变家乡的落后，如今落后的人相继走出了落后的山村，而我们的山村还是那么纯净如初。站在这冬日的田野上，到处是一片金黄，那不是秋天的成熟的稻子，而是收割后留下的稻草根，昭示这里昨日的繁荣茂盛和丰收喜庆，已经有许多小草露出了叶尖，嫩嫩的煞是好看，清淡的绿色又让人看到了原野的希望。沿着熟悉的小路，走在纵横交错的田埂上，心情百感交集，虽然已有二十多年没有来到这里，但不知为什么我对这里的每一块田地都很熟悉和亲切，且能清楚的回忆每一块田地当初属于哪家人，依然能忆起田里劳动的少年朋友的模样，如今他们都已不知都走向何方，不知我在这片热土上想念他们，想念我们过早承受的家庭责任的双肩和过早承受的负担的心。来到小溪边，正感叹没有鱼儿时，却见几条小鱼如离弦之箭游向了远方，一点都没有丧失山野的灵性活波，如果有鱼网真想把他们带回城市，日日看他们穿梭的模样，让它们的灵动拨动我的思念之弦。

心中总有一座大山，无论走到哪里的名山都找不到她的影子，今天终于站在这座大山之颠，原来这就是故乡的山，其实她也并不高大，就是一个小丘陵，典型的砂质红壤，表面都是褐红的沙粒，雨天不会有泥打湿你的鞋子，而暑天会烫痛你的双脚，那种被烫脚跳起来走路的感觉已多年没有了。从平缓的山底上山来到山的另外一面，这一面地形险峻而陡峭，没有可以攀延的树枝，有一条几乎垂直的小路可以直到山底，有几个小朋友也在玩我们当年的游戏，从山顶徒步下山，由于没有树枝可以抓住，而沙子又是滑溜溜的，其实很危险，想要制止他们玩这种危险的游戏，他们早已到了山脚，最后几乎是倾斜着飞奔下去的，一如我们当年的灵巧和勇敢，这才是故乡的孩子。而我们那时游戏更丰富和刺激，因为游戏的人多，要分成两派，即上山的攻方和山上的守方，守方要不停的向山下投掷沙子，而攻方则要冒着“枪林弹雨”爬上山头，如果攻方上山成功，守方就要举手投降接受被投沙子的处罚。当年我们乐此不疲玩着这个游戏，就象今天的青少年玩的网络游戏，那种真实的刺激和冒险还经常让我心潮澎湃。几个小孩还在山壁上爬上爬下，看到我们的传统节目被保留了下来，心中生出许多欣慰，可惜女儿没有看到，否则也可以让她见识农村孩子的特别可贵。

站在山顶，几乎可以看到整个原野和原野上的小河，还有周围的村庄，故乡的全貌尽收眼底，贪婪的看着这一草一木，尽情的呼吸新鲜的空气，心里在狂呼：风啊，来得更猛烈些吧，吹乱我的头发，掀起我的衣角，让每一丝风都吹进我的每一个细胞，让他们都吸足乡情，在以后的日子里营养我滋润我，让我的心田在很长的日子里充满故乡的温情，而一旦淡忘了，我会回来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