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天空

2008-06-20 13:51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我出生在中原武林世家,爹老来得子,欣喜若狂。

自小,我便习武强身。我练功时,娘亲总在暗处偷看,看我汗流浃背,心痛不已。

七岁那年,爹爹诞辰之日,中原武林人士纷纷来贺。

席间有人献礼,却为定海珠一颗,开匣,瑞气千条,四座哗然、众皆惊。

爹爹本不欲接下这份贺礼,却难推盛情,转念,将宝珠收下。

自接下定海珠那天起,爹爹愁眉不展,忧心如焚。他似乎预见了什么,却终是不曾吐露半字。

爹爹说,影儿,男子汉要坚忍刚毅,万事不服输,若遇祸变定要扛住。我点头应允。

时间若水流逝,转眼三年。

再过几日就是爹爹的六十大寿,我在习武之余径自琢磨着应如何为爹祝寿。

回至府中,中原武林人士已络绎来贺,我看着他们与爹谈笑风生热络非常。

寿辰的头一天深,我被一阵火光惊醒,却是府宅大火熊熊烧来。

我转身去寻爹娘,竟见院当中有人持剑而立,见人杀人,见鬼屠鬼。

那不就是来为爹爹贺寿的武林正派人士吗,大喜的日子里他们因何化身为鬼?审时度势,我忍下一口气,纵身,施轻功跃上燃势正旺的房顶,火焚不动。

我见爹一脸浩然,浴血,头不低。他低吼,你们这些人,道貌岸然,满口慈悲却见财起异,当真可恨。

吼声中,爹爹的左臂横飞半空,血流如注。

娘亲匍匐在地,哀哀泣哭,她在求那帮凶神饶过爹爹。

我家影儿顽皮,前些年失手打碎了那定海珠,无处可寻。娘满面凄然而语。

闻听定海珠没了踪迹,持剑之人心神大震,剑闪寒意,剑过,爹爹身首异处……

柳宅的火势直冲云霄,染红了整片天空,我在火光之中悄然行远。

我想,这一生我不会忘记那日的惨况,不会忘记爹爹倒于面前,娘亲昏厥在地。

中我亦常常汗涔涔惊起,仿又见那片血色的天空,见那场烧逝了爹爹与娘亲的凶火。

我本生于人人得羡的武林世家,可如今我一无所有,除了那招致祸灾的定海珠。

细想当初,爹将宝珠封于石蜡中,送予我为玩物,我年幼不知深浅随手将其扔于狗洞。

那群本欲夺珠的恶人未料及,暗中搜府数日不见珠影恼羞成怒,终撕破脸皮,直言讨珠,未果,杀尽柳府七十多口。

民间传言,柳府一夕之间天火焚尸,满门七十几口无一幸存。

我隐姓埋名,居于村野,顶着这灭门之恨苟活人世,一年年,恨意无绝,习武不止。

这一年,皇命昭告天下,宰相之子慕容风将出使君士坦丁堡,圣招募天下能人异士。

思忖再三,我决定一试身手,随同西行。

外人眼中的慕容风面白若玉,冷然书生,可我知他身怀绝技,武功非凡。

西行途中,慕容风身侧有一俊俏男子随行,此人听异地之语便能口吐,慕容唤他为老师。

一路之上,我思忖吸引慕容风的注意,奈何随行之人众多,我无法显山露水。

辗转反思之中,时间飞逝,出使的商队一路安顺,浩荡荡来至君士坦丁堡。

返程在即,我无意间窥知了皇室大密,原来慕容风为当今圣上亲点内定的三驸马,三公主与其毫无感情可言,却不喜慕容风眼容别家女子,她秘令大内高手混迹使节商队,寻机刺杀慕容风。

我想,我的机会来了,倘救下了慕容风,他怎能不报大恩。

可我错了,慕容风身边的老师玛尔竟是妖朗族族长之女,早已得系行刺之事,慕容风端然无事,我未及出手。

忽念起一路上慕容风与玛尔之间的情暗涌,心两伤,万般不解。

我不明白,为何明明相的两人却只能选择互相伤害。

使节商队展转回至大唐,不日圣将论功行赏。

我怀揣定海珠夜闯三公主府邸。

三公主,英气红颜,义气千干亦狠毒之人,惟大内皇宫方能养出如许之女子。

我以三公主行刺慕容风之事相胁,三公主剑气寒,挥手劈来。

未想到千金之躯有如许惊人之力,我手下不敢放松,几番下来,三公主气喘,握剑不稳。

擒住公主双腕,我再次相胁,三公主语露无奈,罢了,什么都依你,语毕,眼凄楚泪满腮,十时美色当前。

我按下心中的莫名砰然,松手。

刹那间,公主再次挥剑相迎,端的是个狠毒的妇人。

点住公主穴道,我奉上定海珠,公主,若家仇得报,愿以此珠相赠。

大殿之上,圣行赏,慕容风茫然立于殿,魂失。

微臣不欲做东床,求皇上收回成命,慕容风一语惊动朝堂之上文武。

龙颜微怒,忍。

爱卿,你因何一次西行便拒我赐婚,莫非有何隐衷。

只因臣知公主所爱非我,不欲强人所难,慕容风说出商议好的说辞。

这倒新鲜,那么你且说说,三公主所爱何人,朕端的很好奇。

同行的柳照影。

虽是早有准备,听到慕容风口吐我名,依是惊,我知,柳府冤案能否得解,在此一举。

我手捧定海珠立于慕容身右,高呼,臣,柳照影,愿以宝珠为聘,请圣上允婚。

大殿之上,岂容尔等放肆!简直胡闹!龙颜震怒。

彼时站出慕容宰相,小犬无德,有负皇恩,念及老臣为国效力多年,望龙恩浩荡。言罢慕容宰相接过我之定海珠,圣上,这定海珠乃前朝宝物,人言可令人返生,得定海珠者,可得半壁江山。

我承认,我利用了三公主,令她招来慕容风共议大事,逼她于圣前承认心中有我,而她的驸马本不应是我。

大婚之日,我与公主相坐无语,眼见红烛燃尽,竟自不动。

翌日,早朝之上,我请命查我柳府灭门惨案,圣允。

新驸马与公主回乡祭祖,人马绵延,声势浩大。

祖坟前,我斥退众人,惟与公主并立,坟上供有定海珠。

果不其然,那群恶人闻珠而动,早有准备,就等我喝退手下,孤身之时。

我看着似曾相识的面孔,笑。

时至今日,我仍能丝毫无误地认出他们,十岁那年的大火中我在脑海中刻下了他们的面容,至死不忘。

我看向领头的男子,低道,如我所料……

男子吸气,你便是当今三驸马柳照影?

三公主在旁接道,不是他,难道是你,你看看你的岁数,都能做我爹了。

男子不理会三公主的无理言辞,直直看向我,如中邪。

半饷,男子开口,柳公子,你小腹之上可有一心型胎记,鲜红若滴。

我怔然,为何他会知晓?

你是否一遇阴天便气喘如牛,疼痛不止。

我惊愕,呆立。

那男子忽的哈哈大笑,泪在眼滚而不落,怎地能想到你尚在人间,我的儿。

谁是你的儿,你明明就是照影的杀父仇人,三公主挑眉道。

原来那日你什么都看到了,我该怎么说呢,天意啊!男子喟然长叹,你可知我因何要这定海珠,你娘亲她身患恶疾,难保性命,十几年来是我一直以内力续她之命。

不要胡说,我娘早被你一把火烧成灰烬,我断喝。

你确是我的孩儿,幼时我没看出来,但现在你张大了,你和我当初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男子语出惊人。

孩子,你四岁时走散,我遍寻未果,你娘因念你染上重病,天下名医束手无策。为救你娘亲,我……男子语渐哽咽,眼中的浊泪汩汩而下。

那你也不能杀人全家,下手狠毒啊,还差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给手刃了。三公主尤嫌不乱,兀自在旁开言。

晴天霹雳,如一道雷炸在耳际,我一时脑中空白虚无,这仇,报也不报?

正自僵持间,有人赶至男子身侧,我听得清楚,他在说,嫂夫人她……

男子浓眉紧缩,哀痛之色满溢。伊人已逝,我要这定海珠何用!

说话间他大手举至天灵盖,无半丝犹豫,稳稳按下。

我看着他倒地,看着他临了还念着“孩儿”,刹那间便心潮涌落,魂丝抽离。

本以为是家仇得报,心思算尽之时却发现对那生生倒在了我身前之人,我恨不起来。一切似乎都结束了,我的生父和养父双双而去,我在这世上依是孑然一人。

驸马府,三公主为我备上等酒席压惊,她媚眼如丝,我惶恐。

酩酊大醉之际,我见公主手握尖刀向我走来。

却原来她嫁我终是不甘,尊贵如她又何曾被人威胁过。

当刀的厉刃划在胸腹上时,我听到了切肉的声音。

醒来,见粉红萝帐,公主笑做床头,抿嘴,轻笑。

驸马,我本一直奇怪父亲大人为何抵死不交海珠,他留着本无用啊……

现在我明白了,他是为你。

为我?

对,为你,但逢阴天你便气喘不止,疼痛难忍,你这是隐疾,足以致命。父亲大人虽不会使用定海珠,却知宝珠是你的救命灵药,所以……

宁死不交是吗?我接道。

公主不语,点头。

我看看身上包裹的层层白布,眼露疑问,我昏睡了多少时日。

我……割开了你的胸腹,把定海珠砸成碎粉敷在里面,伤势严重,你昏迷半月。

我定定望向三公主,疑惑。

有什么奇怪的,我虽生于帝王之家,但自小在梨山学艺,你身上这点病,我早看出来了。

我伸手摸摸公主略显消瘦的脸庞,怎的这般苍白。

公主摇头,无大碍,不过是没休息好,看到你醒来我就放心了,一句放心刚脱口,人却轻飘倒卧床塌。

在公主倒下的那一刻,我惊见自己的真心,原来我竟是爱着这令人头痛的女人

我从使女的口中知晓公主为我之怪疾费尽心力,废寝忘食,在清理伤口时尚需用新鲜血液补给,公主为我割腕失血过多。

我暗自叫声惭愧,之前竟还以为她包藏祸心,怎知她待我如此之诚,以心相换。

经此一事,公主虽复原,身体却大不如从前。

那一日,她说欲往西域看大漠之沙,沙中之日,我欣然应允。

我们带极少侍从,且走且息,看尽落花。

耳鬓丝磨,我与公主两厢情悦,嘘寒问暖,情暗生,意蔓延。

那一日,忽抬头,见大漠残阳如血。我轻唤公主,共赏。

曾几何时,我的天空是血色的,布满了腥气,仇恨弥布。

如今,红染依旧,却见爹娘云端笑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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