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撞

2008-06-20 13:51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一、春风不渡玉门关

林子是中文系大一的学生,刚入学不到一个月,就遇到了莫名其妙的烦恼。那天下午放学前忽然从古典文学课本中掉出一封短笺,上面写着:嗨,大诗人,今天晚上操场东边梧桐树下见,不见不散。这张字条字挺秀气,但林子认定,这字不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所写。林子负责学校文学社的编辑工作,还没见班内哪个女生的字写的这麽漂亮。

林子觉得这是某个人的恶作剧,同宿舍的男生有过这种教训,于是不去理它,随手扔在垃圾箱里,走了。

回到宿舍,空无一人。百无聊赖,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约有一刻钟的时间,祥子回来了,进门就说:林子,特大消息,今晚电影院上映《泰坦尼克号》,原汁原味,特过瘾。林子眼皮也没抬,说:我不去,你去吧。祥子取笑说;该不是失恋了吧,没关系,有道是,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等着吧,总会有个美眉借你的肩膀痛苦一回的。我走了。bye-bye。

将宿舍门一带,唱着校园民谣走了。

这时,林子忽然想起那张字条,会是谁呢?记忆的闸门打开,脑海中自己所熟悉的女生一一过滤,没见到可疑的人。会不会是自己不认识的?太抬高自己了,你以为你是谁?林子自嘲的想。理它干吗?学习才刚开始,就要跳进感情的旋涡,非我所愿。还是孙中山说的好:革命尚未成功,诸君仍须努力。他们不上进是他们的事,我还得努力。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迷眯糊糊的睡着了。

嗵嗵嗵——有人敲们。

谁呀?林子伸了下懒腰问。

没人答应。

林子想这恐怕是错觉,这段时间他总睡不好觉。睡梦里总有一种压抑的感受,思维中想起床,却总也起不来,似被某种东西压着。医生说,这是神经衰弱所致。而林子他二伯是个算卦的,给他的宿舍看了风水,硬说这里风水不好:几十年前打过仗,死了不少人,埋葬的中心位置就这宿舍下面。

林子自然不信。二伯说,有人能抗过去了,有人不行,林子你是压不住的那种。

为了帮林子度过难关,二伯施了法术,在林子的床头贴了一个镇邪的符。林子也就抱定一个思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嗵嗵嗵——还是敲门声。林子这次没问,悄悄下床,蹑手蹑脚去开门。一开门,吓了对方一大跳,原来是一位老妈妈。林子刚想问,那老妈妈把话先说上了:请问,这儿有个叫林子的同学吗?林子很吃惊,他根本不认识这位,问:你找他有什么事,他不在。是这样的,我听祥子说,林子有脏衣服要洗,我是个洗衣工。林子明白了,感情这老太太是来收脏衣服的,于是拿了几件运动衫,交给了她,打发他走了。

第二天,林子早早起来,走向教室。

教室里稀稀疏疏几个人,正用功读书,大都是四年后考研的那几位。林子拿过一本作品选,摇头晃脑的读了起来;说是读,准确点不如说是唱。这一招是他从高中一位语文老师那儿学来的,那位语文老师教语文还真有一套,很多诗词都用曲子来配着唱,林子对中文的兴趣是从他那儿萌芽的。唱诗词好是好,但私塾味太浓,那种抑扬顿挫高中生听了还觉新鲜,大学生可就难对付了,用白居易的话来说叫做“呕哑啁哳难为听”。

刚没唱两句,立即招来那几位“候补研究生”的一致谴责:你在遛公鸡嗓子呢?你要唱到音乐教室唱去!发神经!……一顿“臭衣炮弹”把林子给轰了出来,林子边走边想,都说“糖衣炮弹”难对付,我看不这麽回事!来到操场,见许多人在晨练。长跑的,踢球的,练武的……

在这儿,林子无拘无束,放声唱起诗词。

嗨!林子,你在这儿,我找的你好苦!

林子回头一看,是体育系的静子。别小看了她,虽说个头矮了点,仅1米5,但体格健壮着呢。总喜欢舞拳弄棒,性格与名字一点儿也不符合。学校里办个截拳道班,她参加;办个跆拳道班,她报名;办个散打班,她也凑热闹……

总之,只要与武术有关的组织,她均参加;学校里调皮的男生送她个外号叫“千手观音”。

有一次,外边的几个社会青年来学校滋事,她一出手,收拾了两个,其他的吓的逃之夭夭。这下,名声更响了,。每逢女生外出或约会个新男朋友什么的,总的让她当个保镖什麽的。林子踏入校们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静子。静子常说,她的志向就是将来文武双全。林子也常取笑她说:你都快成花木兰了,那年日本鬼子再来,遇见你算他们倒霉。静子不以为然,说,笑话我没关系,反正我老爸说了,找个文化好的作朋友,熏也能熏出文化底蕴来。

还真的这个样,静子除了从他这儿借书读,还不时写一些诗给林子看,虽多半语言苍白,但其中不乏优美的句子。虽然她性格开朗,但在林子面前,总表现出一种忧郁伤感的神情,还未深秋,就咏出“秋风秋雨愁煞人”的诗句来。林子就说:自然点就是。而静子不那样认为,她不知从哪儿得到一个理论,多愁善感的性格有助于文化的提高。林子为之一笑,不再劝阻。

林子问,又让我给你读诗听吧?静子说,不是,我们宿舍老大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英语系的,听说人长的挺帅,又文静,约好今晚见面。林子说,那关我什麽事?该不会让我来陪你吧?静子说,你说对了,陪我去一趟,熟悉熟悉对方,以后帮我出个谋划个策什麽的。老大也答应陪我去。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林子摆摆手,说:不务正业。你以为别人象你,遇到这种事情就热情的没法了,我不做你的电灯泡。静子装出一脸的无奈,说;那好,我也不去了,我追你当男朋友得了。这话唬了林子一跳:你可别有这种念头,有道是——还未说完,静子笑嘻嘻的说:有道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是不是?都什麽年代了,还这麽老土,现在哪儿男生女生不成双成对,少找你个书呆子。不答应我可真要实行我刚才的诺言了。林子拗她不过,只好说:行,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静子拍拍林子的肩膀,好,一言为定。蹦蹦跳跳的走了。

下午,林子刚回到宿舍躺了一会儿。祥子跑进来说:不得了了,二班的一个男生被女生打了,正满地滚呢。

林子第一个意识就是:肯定哪个男生恋爱不成反成仇。回敬祥子的第一句话就是:多事!祥子说:我可告诉你,那个女孩你认识。林子一怔,坏了,恐怕是静子。从床上跳起来,一溜小跑向楼下去。

楼下围拢了一大群人,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没一个劝架的;还不时有几个调皮的男生大声叫好。宿舍管理员平日趾高气扬,这会儿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林子气不打一处来,还是鲁迅说的深刻,中国人,永远是看客,鸭子般的脑袋和脖子。他拨开一群人抬脚一看,嘿,果然是静子。她骑在那男生身上,一边打屁股一边嚷:叫姑奶奶,今后还敢不敢说?这形象,真难看。林子喊道:静子,快下来!他的话还真灵,像道圣旨似的,静子从那男生身上起来,踹了那男生一脚。那男生爬起来,顾不得整理衣裳,拨开人群灰溜溜的逃了。便宜你小子了!静子愤愤的说。

围观的男生一哄而散。只剩下林子和静子两个人,一个愧疚,一个不理。林子,……静子试图解释。

真丢人!你还像个女孩子吗?林子甩袖就要走。

静子忽然背转过身去,“哇”的哭了起来。

鳄鱼的眼泪。林子白了她一句。

谁说我哭了,谁让他背后说你的坏话了,又不是我先惹的。

好好,我拿你没辙,别哭了行不行?两人沉默坚持好大一会。

最后,林子先解了围:算了,吃饭去,我请客。

吃完饭,林子说,回宿舍吧,不早了。静子说,今晚我还有个个约会呢。林子没好气的说:约会个头,保准吹了,信不信。静子软磨硬磨,总算把林子请了去,果然不出所料,早已人去镂空。男生未见,她宿舍的老大也没来。静子怅然。

回到宿舍,老大说:你今天下午打架出名了,谁还敢跟你交朋友?! #p#副标题#e#

但的确有那麽一种人,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仰,虽九死其犹未悔。林子就是这种人,在别人讥笑他活的太累时,他总是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

作品多了,林子就想出个集子,也算是对自己以前写诗生活的一个总结。因而,林子用了一周的时间筛选,修改,组稿。终于集成了一个比较象样的手稿。

拿着手稿,感觉天一下子变的明朗起来;虽然这段时间让方便面喂的瘦了些,憔悴了许多。

下一步是找个出版社,本市倒是有好几家,传统的,新潮的,什麽都有。林子跑了好几家,均吃了闭门羹,用出版商的话说,现在出版社竞争很厉害,都想要一些名家的集子,以壮声威;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类作家,除非媒体大事渲染的,也不愿接纳。更何况诗歌这东西,现代人已经很少去读了,写出来没人看的东西是没有价值的。

林子一想,他们的话也不无道理,写的书没人读,没有市场,那也是白搭。都是让市场给闹的,人也变的浮躁起来,谁还静下心来去看书读诗;尤其是纯文学作品,读者更是仅局限于学生阶段的人。而且,有些学生念了四年大学,一点文学作品也没读,就靠小学,初中,高中那一点读书的积淀在社会上打拼。有时社会上经常有人抱怨中国人的素质差,但这种素质差不在政治上,不在思想上,而在文学审美这个层面,书读的太少了,整个中国人沉静不下来。

林子的二叔在国外工作,回家经常给林子讲西欧的逸闻逸事。那时起,林子就知道他们那儿有许多诗人,国际有影响的,乡镇知名的也有。每个地方都有一个俱乐部或酒吧专供当地诗人所用,或每星期,或每个月,时间固定,高声朗读自己的新作,人们一边喝着威士忌,品着葡萄酒,一边津津有味的听诗人朗诵,往往是人海如潮。

而且,这些人在当地很受推崇,很受人们的关爱。

林子孤独的走在繁华的街道,心中还是懊丧,手稿还在兜里,他真想彻底放弃,把它仍到垃圾堆里。小摊小贩一个个油光满面,高声招徕自己的生意。林子很不明白,为什麽到了市场经济了,脑体倒挂的现象还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跑了几个出版社,累的够呛。肚子也在埋怨,于是找个小摊点坐下,要了一大碗肉丝面,吃了起来。边吃边想,现代人,尤其是文人,不是有很多人下海经商吗?这真是很悲哀,古人政治失意,总喜欢躲进书斋,埋首故纸堆,人们便嗤之为“逃避现实”;现在这些不读书的人才是真正的逃避现实,因为他只生活在一个空间。

如果能创造出经济效益的作品就是好作品,那麽,诗歌这类的文学作品的价值到底体现在哪儿?是体现在作品本身上,还是作品之外的轰动效应。这着实令人费脑筋。像他这样一个爱好诗歌的人,从小就受到甘心做十年冷板凳的教育,一门心思读圣贤书,现在却困惑了,纯文学竟被挤的无立锥之地。

有一家出版社对他挺热情,跟他谈了许多,说:凭你的文采,写个小说散文什麽的,准行。我觉得你的换换脑子,把写作瞄准市场,让市场去指导你的写作。你对诗歌的执着和热情我佩服,但现在都是些什麽人,个个躁动的不得了,谁还静下心来去读什麽诗,接受什麽个熏陶?我是过来人,听你讲你挺崇拜鲁迅,希望像他一样,我理解。话说回来,鲁迅又怎麽样,他的杂文真不赖,但你想想,别看现代一些人把他吹的像神一样,一呼百应;不那麽回事,那个年代,兵荒马乱,谁有工夫去关心时政,饭还吃不上呢。充其量,他的文章那时也就是像你这样的大学生看,别人肯定连正眼瞧都不瞧。想改造国民素质,我可不是打击你,不是你一两个人能办成的,这得靠社会系统工程。我这个出版社,现在紧围着市场转,市场需要哪种作品,我立马就印。逮住一个新手,还得费神劳力的去搞宣传,有一分我得吹五分,不为别的,竞争逼的。改天你写个言情小说什麽的,我帮你个忙,给出版了。

林子想想这人说的不错,但心里总不能彻底接受。吃完饭,林子摸了摸兜中的手稿。决定再去几家碰碰运气。还不错,有个出版社答应给他出集子,但有个条件,需自己卖一千册,其余由出版社负责。这下可难为了林子,只好揣着手稿回来了。

回到宿舍,祥子正和一个女生在聊天谈笑。林子正眼没瞧,倒头就睡。祥子挨过来说,我说,失恋了吧,没关系,赶明儿我给你带一个回来。林子没好气的说,我可没有你那麽逍遥。祥子似乎挺关心,说,说给我听听,有事别闷在肚子里,闷坏了不上算,说不定有什麽法子能解决。林子说,算了,没什麽,你忙你的吧。

古典文学课上,教授正在眉飞色舞的讲着李清照,林子在下边怀着心事。他虽然知道历史被一层层纱蒙着,现代人看不到它的真面目,但他同一般人一样,老觉得古人的素质就是比现代人高。想想左思那篇艰涩难懂的《三都赋》竟然引起了洛阳纸贵,真说明问题。

教授在上面讲,下边听的却寥寥无几,读小说的,偷着睡觉的,传纸条的,写情书的,还有林子这样胡思乱想,更有甚者,有些同学一连几个月不见上课,只有那冷板凳呆呆的站在那儿。

林子很早就对这种情况有所顾虑,其实,素质的下降从大学就已经开始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大学生不多见了,倒是添了不少追求享乐的人才,有钱的,没钱但又自尊心很强的,都汇入了纸醉金迷的生活洪流中去了,并自我标榜为“新潮”,“先锋”。挥霍着金钱,挥霍着青春。每到课外,图书馆,阅览室,空无一人,或花前月下,或搭伴逛超市,或舞厅寻求刺激,……应有尽有,前几代人从未体验过的生活,这一代人都尝了个遍。

这天晚上,林子正在读报纸。静子过来一把抢走了报纸,说,书呆子,就知道读书。

林子说,好几天不见你,你疯到哪儿去了?

哪儿也没去,在散打班练散打呢。

你还打算当保镖呀,最好别练了,多读点书吧。要不,以后找男朋友都挺难。

我才不稀罕呢,我跟你在一块挺好。别说这个了,我找你有点事,给我介绍一本美容方面的书。

这话可真说准了,林子在高中哪会儿还真研究过健美美容什麽的,到了大学就没再拾起过。林子曾对静子谈起过自己的高中生活,顺便提及过,这会儿静子不知又哪儿冒出来这种想法。

怎麽,想美容啊。林子取笑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林子微微一笑,正儿八经的说,内强素质,外树形象,这是一个人的基本素质要求。形象嘛,你这样就差不多,美容不美容,不是紧要处。内强素质的法,我倒有。

静子说,说来听听。

林子说,你想啊,唐代的杨贵妃为什麽得到唐明皇的发疯式的宠爱,光凭脸蛋吗?不是,她肯定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和善解人意的美好心灵,要不,“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待遇不会轮到她。

静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林子继续说,我给你开个药方,一付药是时刻检点自己,对周围的人和事保持一种热情和宽容,遇事沉稳冷静;另一付药是,多读点纯文学作品,像散文,诗歌什麽的。

静子说,那我读你写的诗吧。

林子心里一阵绞痛,说,谁的作品都无所谓,只要你喜欢。我给你一本《诗经》,你去读吧。

林子突然没有心绪再谈下去,早早回了宿舍。

从那后,静子还真像换了个人式的,看来林子开的这两付“药”见效了。

但林子的心病谁又能解的开呢?

四、为谁流下潇湘去

学生处突然下了通知,先传达到学生会,学生会主席告知了林子,明天省作协的几名作家来我校参观,要给中文系的同学上一节写作方面的课,主讲是省里有名的一位诗人,八十年代成名的。希望本周的校刊大力宣传这方面的事情。

林子心里一热,兴冲冲回到宿舍,把自己的手稿重又拿回来,他想趁这机会拜望一下那位诗人。 #p#副标题#e#

那天学校搞的很隆重,尤其是中文系的大会堂,更是布置的富丽堂皇。先是校方领这些人参观了学校各功能部门,晚上在中文系大合堂专门对中文系学生进行写作指导。

同学们在下边听的很认真,只有掌声和欢呼声,气氛异常热烈。林子听的比较仔细,都说字如其人,文如其人,在他看来,讲话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和学养。这位诗人看来比较具有开创力,能将现实和传统的风格加以糅合,思想先锋而不颓废;不象现在的一些所谓诗人,眼睛总盯着令人恶心的地方,写出的诗都有着一股骚味和腐烂气味。

演讲结束,中文系的学生象潮水涌向主席台,购买那位诗人带来的诗集,因为诗集上有作者的签名。林子坐在那儿,看着这群狂热的人。

散场后,这些个作家被安排到了招待所。

林子揣着手稿,犹豫着不敢上楼,心里总在想:我这个集子能成吗?他会看吗?

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上去。咳,那位诗人的门外早就站着几个男女生了,都是些求诗人指点的。林子想下楼去,就听有人喊,林子,快来,上这儿来。林子一看,原来是祥子。林子一边走一边想,他来干什麽?他可不喜欢诗什麽的。

祥子说,你也是来求指点的吧。

林子点点头。

祥子说,我来介绍一下。把旁边的一个女生拉过来,说,这是我女朋友,特爱写诗,今晚我是专程来陪她找这位诗人点拨的。林子冲她一笑,她也冲林子一笑,两人就算认识了。这个女生不是前几天的那位,看来祥子又另有新欢了。林子把祥子叫到一边,悄声说,又换人了,是你蹬了人家还是你甩了人家?祥子只是诡谲的一笑。林子说,小心人家报复你。祥子不以为然,说,她比我想的还开,我甩她的第二天她就胳膊上挎了一个了。

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轮到祥子女朋友了,祥子说,林子,很抱歉,我们先进去了。

林子点了点头。

约摸一分钟,祥子出来了。一脸的懊丧。

林子问,怎麽了?

这老家伙一听我不是来讨教的,就把我轰出来了。

林子微微一点头。

不一会儿,祥子的女朋友出来了,也是一脸的沮丧。

林子也没问,打个招呼就进去了。

那位诗人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茶几上有厚厚的一摞手稿,估计是刚才来讨教的同学的诗稿。

林子慢慢走到他跟前,那诗人说,坐。

林子小心翼翼的坐在旁边,从怀中掏出手稿,交给了诗人。

诗人拿过来,翻了几页,透过厚厚的眼镜说,放这儿吧,你可以走了。

林子一句话也没说,灰溜溜的出来了。他这才领悟到祥子的女朋友沮丧的原因,大概前边的几位仁兄靓妹的遭遇与自己也差不多。林子考虑的是,这手稿就像一块石子掉进了大海,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重见天日。早知道不把手稿拿出来或将手稿复写一份。为时已晚了。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通,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此后,手稿的事随着诗人的走而杳无音讯。学校也没有什麽活动,林子平静的度过了一段时间。

五、此恨绵绵无绝期

随着“长江第一漂”“黄河第一漂”“飞跃壶口摩托车大赛”的强烈媒体渲染,征服极限的风气席卷了大学校园,各校纷纷组织了自己的社团,着手一系列的挑战性的活动。临近暑假,这类活动更是如火如荼。

静子跑来告诉林子,她参加了学校的“极地”社团,正筹划准备暑假去西藏登一座8000米的雪山,而且她是这个社团的唯一女性。一脸的亢奋和自豪。问林子参加不参加。

林子说,这个暑假我想搞点诗歌研究,谢谢你的邀请,希望你暑假的这次活动愉快,另外,我提醒你,哪儿空气稀薄,只是这儿的50%,而且时常有雪崩,尤其是夏天。安全是最主要的。

静子说,没事,我们租用了先进的通信,登山设备,而且,还自带了摄象机,把全过程都拍下来,假期回来你可得好好看看。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给我们这次行动写一首诗吧!

林子说,行,没问题,不过是在你们凯旋回来后。

静子说,那好,一言为定。

两人拉了钩,表示永不食言。

暑假里,林子系统的研究了中国古典诗歌,写了些评论,散文诗什麽的;最后用散文诗的形式写成了一个集子。题目也拟订好了,名为《那个年代的那个故事》。在这期间,林子收到了一封信。没有写字,只是一副画,所画内容是诗经《邶风。静女》。难道是静子?但没有署名,林子不敢确定。于是把它放在抽屉里。

林子又揣着这部手稿,进行了第二次《文化苦旅》。同上次比较,这次要容易些,有个较有名的出版社答应出版这部散文诗集,各方面的协议也都签好了。林子满心欢喜,从出版社出来,直奔书市。逛逛看有没有新诗集出版。到了一家中型书市,各色诗人的作品应有尽有,忽然,林子发现了一本诗集,名为《未成年的自白》,署名是曾到学校做报告的那位诗人。林子拿过来,翻开第一页,是诗人的影照,一副虚怀若谷的模样,没有一点平时表现的懒散和傲慢。翻开目录,依次看诗的名称,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读了几首诗,竟然发现有一部分是自己写的。林子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他买了一本,跑回了家。

开学了,林子回到学校,惊悉了一个噩耗,极地社全部登山队员遇难,据说是雪崩。林子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几个鲜活的生命怎麽会突然消失呢?他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形,尤其是静子,那麽天真朴实的一个女孩!

林子觉得人真是太脆弱了,更没想到的是,短暂离别竟成为永诀。他跑向报纸馆,报道铺天盖地,说什麽的都有。开头一段时间是各种推测,推测时间的前因后果。林子几天来泡在报纸堆里,希望能找寻一些静子遇难的详细经过,但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再后来,各种媒体纷纷撰文探讨这次登山活动的意义,不外乎两大类:赞扬这次举动,不赞同这样的活动。

对林子来说,他的心里也起了波澜,在个人生命与精神之间选择性上,他很困惑。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永远不能再回来。即便登上了珠穆朗玛峰,又有多大意义呢?前几年美国有人利用皮筏漂流了密西西比河,有些中国人便开始漂流黄河,长江,当然也付出了生命代价。当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几年后,往事如烟般消散。另一个方面来说,如果仅仅为了保全生命,还用的着冒险,用的着改革?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无风险,平静,没有体验。真不知道,如果人们没有这种冒险的经历,人的知识层面会怎样,历史会向前发展吗?我们既然说人生的意义在于追求,那麽静子的活动难道不是一种诛求吗?人们不可能无视未知的存在,人生的意义就在于还有许多未知的体验存在。

或许有很多人觉得静子他们死的太没有价值了。不理解是正常的,但正如布鲁诺所说:后人会了解知道我的价值的。臧克家曾说,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林子领悟到,飞蛾扑火,明知死路,为什麽那麽做呢?除了光明对飞蛾来说,其他的都不重要。

林子真觉得应该为这些勇士们写点诗,一来也算是还了静子的心愿嘱托。

深夜虽静,但无法入眠。披衣而坐,追思抒怀:

五个年轻的生命/五个朝气蓬勃的面庞/鸿鹄的搏天志向/向往那皑皑雪峰/正欲展翅高飞/却先折断了翅膀/登顶所付的高昂的代价/丝毫未阻止雄鹰的飞翔/征服巍峨的险峰/付出生命的代价/孰轻孰重?/有人说,这样的代价过于沉重/有人说,这样的打击让生者难以承受/有人说,连回忆也成了一种折磨/还有人说,探险不是冒险,勇敢不是蛮干/……但我说,勇攀高峰,是当代青年永不褪色的梦想与追求。

并附北京业余歌手罗鸿飞词曰:

名园求学问,

绝顶爱山水。

这山望着那山高,

山高鹰不回,

山高鹰不回。 #p#副标题#e#

林子用毛笔抄好,第二天贴在公布栏上,以寄托沉痛之情。

此后,各式各样的悼念文章不断出炉,整个校园沉浸在一片悲伤的氛围中。不几天,林子按奈不住悲痛,又写了一首诗歌,寄托哀思;

喔,为勇士们哭泣吧!——为他们那些活着的梦想,那些以激情为翅翼的思想,

它是他们的牧群,在他们年轻精神的活泼溪流旁他们将它饲养,他们还把爱当作音乐教给它们,

不要再从大脑到大脑漫游,出发吧!

请在它们产生的地方垂首,并环绕着冰凉的心,

悼念他们的命运:在他们甜蜜的痛苦之后,

我们将接过他们的火炬,一往无前。

校方作了妥善的后事安排,并专门保持了几位遇难队员床铺的摆设。这几个队员的父母来到学校,其情其景,令所有老师学子潸然泪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啊。

静子的母亲在走的时候,忽然找到林子,告诉他说,这儿有一封信,还有一些日记什麽的,静子说,她要我把这些给你。林子接过来,哽咽难语,潸然泪下。打开信,写道:

林子:

还记得我吗?那个又调皮又不懂事的女孩子,我感到,能在大学结识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一辈子的荣耀,你的博学,你的稳重,你的深沉,你的宽容。我跟你在一块儿觉得特别舒服,特别的高兴。我曾想,多麽希望能跟你永远成为好朋友。真的有那麽一段时间,我觉得离了你真的没法活,没有你生活过的无滋无味。我也曾想从大学里找一个和你一样文静的男孩,但我错了,他们谁也比不上你,你是唯一的,你是最好的。这是我的心里话,请你不要生气,我知道你不愿在大学谈恋爱。但有一次,我的确下定了决心,给你写了一张下字条,夹在你的书里,约你在操场见,我等了一晚上,你都没来,我那时以为你一定是没发现。第二天,我再也没勇气了,只好压抑自己,寻求另外的解脱。想想那时,我真的很自卑,自惭形秽,其实,我又哪点能配的上你呢?人都是那样,不想自卑,但自卑总环绕在我们周围,使我们艰于呼吸。

我参加了极地社团,参加了这次登山活动,此去不知如何,但我们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我们就别无退路,只有义无返顾的走下去。说实话,我的心里真的没有底。临走时,我给你寄了一封信,你收到了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静女其姝,伺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躇。……诗经真的是太美了,真的感谢你给我借的这本书。我读了这本诗经,写了三则散文诗(不知这样称呼对不对),还请你拜读。

好的,等我们凯旋回来,别忘了我跟你的约定,给我们写一首诗。

喜欢你的静子

x年x月

原来,静子是一直默默喜欢林子的,而这一切林子却完全不知。林子拿过静子留下的手稿,第一篇是诗经中的《氓》:

城阙,角楼。

还是露珠盈盈的时候,她,已如一尊石像,伫立城头。

天涯凝望,秋水望穿。

那汤汤的淇水,可湿了他的鞋子?那紧闭的复关,可曾听到他急切的的叩门声?

又见孤雁南飞,叫声苍凉;斗转星移,不知所终。

等的滋味真不好受,欲思还休,欲罢不能。

终于等来了。

先问一句,媒人可曾来?你说,今日走的急,来日必将话儿带。

不妨不妨,你先坐着,待我将茶儿端上。热麽,凉麽?要不要我重新沏一盏?

你说,不渴不渴;那为什麽口干舌燥声嘶哑?

你说,不累不累;那为什麽汗珠儿直往下落?

你说你要走,那刚来一会儿,为何这麽急切?

你说你生意忙,我不反对男儿闯天下,出门在外切记我心中挂念。

你看,鸟儿飞遍天涯,至夜终归于巢;鱼儿游至四海,老了仍旧卧居沙丘。

你说,鸟儿虽然展翅高飞,但不违于巢;鱼儿溯游千里,却不忘故丘。

执子之手,泪水涟涟。离别恰在痛与不痛之间。

远去也,夜幕下,仍可见你的身影。

长亭外,古道边,萋萋芳草碧连天。

她,踟躇于牵牛织女二星宿之间;

饮马于洞庭鄱阳二湖之俟。

伤心处,月涌江流;叹息声,猿惊雁鸣。

盼望着,盼望着……

虚无缥缈的云雾之间,那人渐渐隐现。象千年的干旱,天降甘霖,枯木又逢春;象茫茫的黑夜,现星星火点,照彻云霄天。

纵使无情弃。

洞房夜,烛泪滚滚;冷阶处,虫鸣幽咽。

看树上鸟巢,临风而傈;视水中宿鱼,滚落沙丘。

生活的日子在手指间悄逝,连五味瓶都难以打翻。白开水式的生活日见难熬,清新的空气变的凝重而窒息。

每每夜幕来临的时候,床儿恰似一只小船,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声息全无,只有中间一盏油灯,费力的燃烧着。

这一夜,星无辉,月暗淡。

她独坐冷阶,心绪似易水清寒。少年的欢快与亲合,暮年的忧伤与离别,使她倍感迷惘和痛苦。今后的路又将伸向何方?

分明听到有人在私语:

不过是一扇门,砰的一声便可解决;(易卜生的〈玩偶之家〉)

像沉香屑,锈迹斑斑的铜炉上分明写着“坟墓”二字;(张爱玲的小说)

是围城吧,外面的想进来,里边的想出来;(钱钟书的〈围城〉)

你有钱吗?别轻易把门打开,别随意把门关上;(鲁迅的小说〈伤逝〉和杂文《那拉走后怎样》)

……

第二篇是《王风。黍离》:

迁都

夕阳残照,西都陵阕。

东迁的车辙似一道道伤口,划向远方;辘辘的车声,幽咽而沉重。风卷帘处,尽可见憔悴的面容。

不知何人奏起,凄切的古筝,那样的动人心魄,那麽的动人心旌。

夕阳迟迟不肯下山,弦月早隐枝头。

忆昔

三五年后,大夫行归。

但见百花含泪,残阳泣学血。断壁颓垣,古木苍天。情景立现,仿佛昨日。

驰道。千骑红尘,奔波往返;载渴载饥,摩肩接踵;烽烟不定,亦真亦幻。诸侯神色不敢倦怠,脚下匆匆不敢停步。栖枝的鸟儿在旁恻笑,穴居的百兽不再躲避。

那城阙上的人面桃花(褒姒),却因而笑的更加灿烂。

深宫。烛光入处,桃花依旧笑春风。不解风情处,自有幽昧昏暗之人拨点(小人)。素布被染黑,宝鼎被窥视。阵阵寒气,从宫中溢出。恰似东海龙宫,定海神针忽得不见了。

申国。灯火昏黑,人影攒动。不见有外敌入侵,却戒备的连鸟儿也飞不进去。寂静,寂静,真一个令人难受的夜。枝上一只乌鸦,已窥探了几天几夜。里边的冷清,让它也微感凉意。这一晚,它还未来的急入梦,一声嘶鸣,令它睁大了眼睛。汗血马的叫声,这儿从未听过。

草原。帐篷外,篝火通明,酒香,肉香,奶香。歌也粗犷,舞也豪放。

从未有过的狂饮,从未有过的兴奋,从未有过的坚毅。火光映照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明天,都写着希望。刀刃上的日子,马背上的生活,真令他们神往。

曲终人散后的寂静的夜,分明听到匣子里的剑在鞘中躁动不安。

终于,一场没有血痕的搏斗发生,那样离奇而恐慌。(西周灭亡)

第三篇《诗经载驰》

忆昔

曲池,台榭,石桥。

许穆夫人倚栏神思,那故国的容颜,那年少时的经历,一一逐现于脑海之中。

那荡桨行舟的日子,那亲人满怀的时光,怎不令人回忆?哪比的今日之情形,岁月峥嵘,深宫寂寞。即便这禁中三千妃娥,获宠也罢,疏远也罢,又哪一个不觉孤独难耐?

天上南飞的大雁,哪个是曾栖居故国的那只?宫外行人处,熙来攘往,只不闻悦耳乡音。

惊诉 #p#副标题#e#

一声马嘶惊梦,蹄声切切。

许穆夫人忽觉心中颤,宫娥匆匆进入,附耳低语。

顿觉天地昏暗,乾坤倒转。

寝殿。

炬火通明,许穆夫人心中却一片暗淡。

故国的山河,为何遭此残毁?故乡的亲人,为何遭此涂炭?上天为何?大地为何?

君王面前低泣诉,只换的声声叱喝。

幽咽低语声,鱼肚白了还未休。

弃置

飞驰时来,文书不断。故国变迁,安能不摧肝裂肺?

日子点滴逝去,音信渐好,所闻渐缺。

曲池水面颇显平静,浮萍不移,鱼儿悠闲。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亲兄亡故,国家无主。许穆夫人急上殿,痛陈缘由。

大雨恰在此时至,雷公风婆肆淫虐威。良久良久,方始退去。

许穆夫人已似泪人儿,独凭栏干;波光潋影,动摇心旌。

在这一刻,她勇敢的做出了抉择:置礼仪纲常的枷锁于不顾,置君王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厚遇的不顾,置稚子怜女嗷嗷待哺于不顾。她,出发了。

驰归

风驰电掣,神倦心切。

故国残破,已非昔比。但见秃鹰翔集,血沃原野肥劲草。

断壁颓垣下,一老者独倚,目光凝滞。她分明觉得,那眼神透露出不轻得分量:迷惑,彷徨,惊惧,哀怨,和那一丝残存的渴望。

她振臂高呼,换来的却是冷漠与嘲讽。

许国的特使频频敦促:即刻回宫。

进退维谷的处境,两难的压力;使她心力交瘁。她真想偷偷的大哭一场。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彼何人哉?在痛与悔的抉择中,她心中那团火焰,再一次使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前者。

在痛苦中求的希望,在苦难中抗争不屈。

她时刻铭记,远嫁异国时国人的叮嘱:勿忘父兄。

求索

于是,齐鲁儿女中有她的身影,燕赵大地上有她的足迹,江汉水边有她饮马的地方……

困苦使她身体变的羸弱,辛劳使她的容颜憔悴。但她的梦想和希望一步步成为现实,卫国的天空变的明朗起来。

人们一扫眼中的绝望,憧憬又回到每个人的心中。

生活又一次恢复了平静。曾经忧郁的她满面含笑,笑的那麽真切,那麽灿烂……

几十年后,淇水边。小桥,古道,西风,白发老妇人。(完)

这会是静子写的!林子感到震撼,说不清是痛惜还是惊叹。林子这时才真正体会了悲喜交加的滋味。静子的散文诗写的真实太精彩了。很难想象,倘若静子还在,听到林子的赞美该是多麽高兴啊!可,这已经不可能。林子真想诅咒上天不公,使一朵正欲绽放的花朵过早的萎谢了。造化弄人啊!

沉痛延续了一个月,方才渐渐退去。

林子懂得,无论悲伤怎样,对大多数人来说,时间会洗刷一切。鲁迅说的不错:时间仍在流逝,街市依旧太平。他们可以忘掉,但林子却做不到。他计划写一本诗体小说,记述自己与静子的往事。心情可以平淡,但死亡不可淡化。

六、长使英雄泪满襟

几个爱好诗歌的同学来找林子,他们也发现了那位诗人的新作,有很多篇是自己的诗作。林子明白,那位诗人将他们的手稿当成了自己的作品,汗水转成了别人的专利,怎不令人愤懑?

他们决定致信责问诗人。林子这次一改平时的谨慎与儒雅,愤而写了一篇檄文般的信。还为收到回音,林子就被请到学生处,处长单刀直入的说,你们的事我了解了,他呢做的确实太过分了些,不过,这也不是什麽大事,学校决定出面替你们解决。不要再生事端,咱们学校麻烦事已经够多的了。

林子答应了,回去告诉了那几个诗友。

可过了两天,仍不见答复。

林子找到处长,质问解决结果。

处长说,学校已同诗人达成协议,决定给你们相应的稿费。

那怎麽行,他是侵犯了我们的著作权。林子说。

哎呀,别老是大帽子往人头上套,上纲上线的。有些事情,不象你们想象的那麽简单,法律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太多了。你们还是求学阶段,那有精力和财力去同他打官司?你们就认定这些诗是你们写的?写出雷同文章的天下多的很。

林子知道这位处长在胡搅蛮缠,便不再理睬,气冲冲的走了。

找到那几个诗友,将基本情况汇报了一下。最后一致决定,与那位诗人讨个公道,决不退缩。

林子全部精力投入此事,满怀信心,迎接挑战。

几天后,那几个诗友忽然对这事表现的相当冷漠。很快,林子被班主任叫了过去。班主任语重心长的跟他谈了很多。而后,系主任也找他谈了许多。随后校长助理也找他谈话。大大小小的头脑都对林子轮番轰炸了一番。似乎林子成了一个主谋,在策划一场阴谋。

一场官司就此瓦解。

林子从这番经历中走出来,已是精疲力尽。那几个诗友的忽然退让,让他更深切的领悟了,办成一件事是多麽的不容易。而且,林子还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为什麽集体通过的一项决议,他们都推的一干二净?为什麽所有的责任都由自己一个人扛?过后,他也在一次次询问自己,为什麽那麽懦弱?为什麽不抗争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思想在中国人思想中太根深蒂固了,林子也没有例外。

林子偃旗息鼓,不愿再说什麽。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他时时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很坏的心情。

似乎一切趋于平静。生活就这样,在自己感情上已是水深火热时,别人依旧走自己的路。

没过几天,物理系的文力来找林子,见面就说,最近写了一篇论文,交给了陆教授,他拿到国家重点刊物《物理学报》上发表,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文力的名字。文力愤愤不平,自己的劳动成果凭什麽让他沾光?要讨回个公道。

林子感到为难,想想自己的事情都办的没有结果,又能替他帮什麽忙呢?而且他也实在不愿管这些事情。学生告老师,恐怕很难,天地君亲师嘛。

林子问,那你想怎麽样?

文力说,我来找你商量,你点子多,出个注意。

可那是你的老师,你即便赢了,结果又会如何?

是老师又怎样?也不能投机取巧吧。不然的话,我把这事捅到媒体上去,让大家都来谴责这种现象。

林子摆摆手,不妥不妥。他毕竟是你的老师。我看算了,你的导师即便未亲自参加你的实验,难道没有他的成绩吗?获诺贝尔奖的很多学者都是不忘自己的老师的。

文力说,你说的我都懂,但我还是接受不了。

林子说,我们几个人的诗集被他人占有,不一样挺过来了。我劝你还是别有什麽不满了,怕只怕你最后不但得不到别人的支持,还会招致别人的非议。

文力最终没有听进去,给媒体写了一封信,结果,对这事的讨论铺天盖地。正如林子所预料的,文力招致了大多数人的谴责,斥责其为不尊师,狭隘,没有良心,想出名……一切不利的话泼向文力。

文力这会还真是被搞的很狼狈。

林子看不下去,拉拢了一批同学,化名参与了这场讨论,支持文力。真见效,此后报纸上此类文章又压过了批判性文章,而且上升到人文精神领域。

文力遇见林子说,多谢你帮忙,不过看来我要休一年病假,我在系里呆不下去了,坐在那儿就浑身不自在。

林子说,这样也好,让时间洗刷一切吧。

文力的走,在林子看来也是给自己上了一堂人生课,社会课。该受谴责的逍遥自在,该替其伸张正义却成为落水狗。

这种现实很令林子愤懑,记得高中曾有一位经历文革磨难的老教师说过这样的话:永远不要让自己的心灵染上黑暗的思维,始终相信社会上95%的人本质上还是好的,另外的5%还要一分为二的看待。

从那时建立起来的这种人生信念,在遭到这两次事件后产生了动摇。他觉得他应该从新来考虑一下自己的人生视角了。

七、伊甸园的启示

自从开学以来,林子总觉得宿舍里人越来越少,很多人往往是夜不归宿。林子每当夜深的时候,还是很怀念高中生活,虽然高中生活很单调,呆板,严格,但毕竟有一种大家庭的感觉。尤其是他这种一直住校的人,和老师同学朝夕相处,生活过的有情有意。在高中受约束的时间里,林子他们有时也会把心中的愤怒和怨恨,都发挥出来。或是大唱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尤其唱到“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句时,个个咬牙切齿,将平日所怨恨的老师和同学产生的愤懑,充分表达出来。每次唱完,轰然大笑,心情为之爽快。或是在回宿舍的路上集体学狼叫,制造戏剧性的恐怖氛围。总之,阿Q的精神胜利法对林子他们来说是很经常用的。 #p#副标题#e#

但看看现在的大学校园,倒是挺开放,挺宽容,班主任有时几天也见不着面,比起高中班主任与自己见面的机会,真是天上人间。虽然舆论或许多大学教授都讲,大学校园应该是个宽松,富有自由民主的思想,文化艺术很有浓厚气氛的地方。可这些理论多半对校园无多大好的效果,负面影响倒是不少。

林子很笃信高中时一位语文老师,他曾给林子他们说,如果非要给人定一个成熟的概念的话,他不是年龄所关,而是结婚与否。一个人,只有到了结婚的年龄,成了个家,便有了责任感和同情心,人才真正成熟。而一个无论多大岁数的得人,只要未结婚,即便七八十了,仍会是一个不成熟的人,首先是心理上的不成熟。

林子相信,仅靠初高中学生的人生观是不健全的,最起码有些地方有缺陷;而一个人生观并不完善的人到了一个几乎无任何约束的环境里,只可能获得更多畸形发展或胡乱生长。

因而,林子很希望大学也应该象高中,多一些管理,多一些集体的亲切感。很希望班级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可这,对他来说已是不可能,离现实太遥远了。各人忙各人的,一个个忙忙碌碌,碌碌无为。

林子独自一人时,眼前总浮现静子的面容,这或许是因为她是林子唯一挺要好的朋友。按说象林子这样有文学特质的男生,应该是很受女生青睐的,刚来哪会儿,确实很受系里女生的喜爱;但林子回敬给她们的是冰冷的脸。林子对这种事情看的太透彻了,别人可以高唱“潇洒走一回”或“一场游戏一场梦”什麽的,他做不到,也不愿意去做。

生活一度很孤独,上课依旧认真听课,把笔记做的满满的;业余时间写点诗,跑个报刊杂志什麽的。忙也很忙,但总不觉特别充实。祥子称他是个动物化石,情感已彻底泯灭。林子有时也反思自己,是否果真如此。

看看林荫道上,操场边,校外酒吧里,成双成对的男生女生,自己的心中也曾泛起波澜。他也曾针对这种现象写过一组诗,基本倾向是批判性的。他在诗中认为,这样的关系是飞蛾投火,自甘堕落。

而且毕业分配在即的大男生大女生们,终归劳燕分飞。

对林子质疑,祥子有另一种看透,他指着一个个男女生,说,他们有几个是真心的?不过是逢场作戏,作个露水夫妻而已。

他还跟林子保证,有时间我带你参观一个地方,保准让你这个呆在学校里搞故纸堆的书呆子有更多的噩梦可做。林子只是笑笑,有什麽事值得我做噩梦吗?祥子说,不信你等着瞧。

说这话转眼工夫到了一个礼拜天,林子正打算去逛书社。祥子跑来说,林子,赶紧走,我带你去“新西伯利亚”。不容分说,拉着就走。

步出校门,朝北走了约十里地,到了一个村落。

祥子说,到了,就这。先到我家。

林子一怔,你的家?这儿还有你的家?

祥子说,宿舍我成天不回去,外边不有个窝,晚上睡大街上啊。狡兔尚且三窟,我才二窟呢?

来到一间农舍前,祥子指着房子说,东边那间就是我租的房子,跟我来。

房子布置的很精致,锅碗瓢盆样样齐全,有一个家的模样。

林子问,该不会是你一个人吧?

那当然,还有我女朋友。

你们同居了?

这有什麽希奇?高中我就跟好几个女生睡过呢。这个村落学校里有好几十对呢?

真龌龊!鬼知道你是怎麽考上的大学。

你还别说,我这人,还真是,高中时谈恋爱一点不影响学习,而且还作为一种业余爱好,感情慰藉。你呀,就是个书呆子。你这样的傻瓜不多见了。

林子知道,确实有一些高中生早恋,同居的也不在少数,他高中学校里曾被开除好多这种情况。但祥子的为人,林子一直不喜欢。祥子似乎对自己的行为已经失去了辨别是非的标准,让林子觉得他有点厚颜无耻,不以为耻,引以为荣。当然,祥子还是有一点蛮讨人喜欢,很坦诚,尤其对朋友。

这样恐怕不太好。林子说。

什麽好不好,你太老外了,年轻人嘛,都这样。学校领导也知道这事情,也派人来查过几次,但每次都是不获而归。我们有办法对付他们,风头紧时,回校躲避;风头过了,再凯旋而归。正如严打,一阵风来一阵风去。有许多报社记者也来过,有采取严肃态度的,有喜欢探讨小道消息的。昨天我还见《都市报》上铺天盖地探讨这个问题的,好象有人戏称我们这儿为“大学生部落”。这名字不赖,挺逗的。不过,先锋的东西在中国总是引来一阵非议,时代的发展会证明我们没有错,我们不过是站在了人性的最前沿。

说这句话时,他凝视远方,一脸的真诚。

但是,你们彼此有责任心吗?你们能承担双方的未来吗?

怎麽会没有责任心?我现在不跟以前一样了。我现在的女朋友,特别体贴人,特别温柔,我一天不见她,都吃不下饭去。真的。我呢,也该在感情这玩意上收收心了,我会为她负责一生的。

听着祥子信誓旦旦的话语,林子无法搞清他是否真能变的跟他说的那样。毕竟,海誓山盟的事太多了,但往往在现实面前是那麽的不堪一击。

好,我带你出去溜达溜达,你就知道了。

到“部落”里一转,果然是一个个的“小家庭”,热火朝天的。其中不乏一些学生会干部。

回到宿舍,林子觉得应写些东西,参与这样的讨论。

林子弄不懂的是,这种新兴事物应该得到什麽评判。他翻阅了许多有关这方面的报刊杂志。多数是揭示性的,有些是故意暴露,也有些是夸大其词的,探讨评论的也有,但多浮于表面。而且置摸棱两可观点的不在少数。他虽然不是禁欲主义者,却总觉得这种现象并不是件好事。

大学生本来就没有什麽经济能力,是典型的“剥削阶级”,父母的血汗钱却用在过早建立的小家庭上,这是一种感情的浪费和债。退一万步说,有些脑子活的同学利用业余时间干个家教,打个工什麽的挣一点钱,全然不用在正经的学习上,也是一种浪费。

最重要的恐怕是一种责任心的问题,这一对对青年男女大学生,有没有建立起一种很牢固的责任意识?逢场作戏的,恐怕不在少数。而且,有些大学生故意追求所谓的个性解放,对传统观念嗤之以鼻,努力做出一种反传统的姿态。

在同一些“部落”成员交谈时,有些为掩饰自己的行为或申明自己的观点的正确性,超先锋性,往往以外国的东西来批判中国的事物。西方的月亮比东方的圆,已成为一部分中国大学生的根深蒂固的思想。

难道是传统的思想根本就深入不到人的灵魂,还是激进叛逆的思想本就容易挑起人的心灵?

林子觉得,这种现象与学校的教育无关。社会教育在中国的不完善或不健康发展,造成了这样的格局。林子更觉得,社会教育力量中的传媒更是难辞其咎。一些针对年轻人的评论,往往不是向好的方面诱导,而是向坏的方面挑逗。西方一些未经实践证明的理论思想象潮水般涌入,精华倒不多见,并不见多吸收;糟粕却变成优秀的东西,被喝了个精光。

尤其在教育面临困境的这几年,一些外国教育思潮在中国泛滥成灾。中国的学子喜新厌旧的思想很快萌生,乃至于全盘接受。并在高中阶段就有些学生已经用所谓“新思想”来对抗中国的传统教育了。大学里虽然多宿儒名师,但侃侃而谈的讲桌下,又有几个不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林子晚间找到自己的文学教授毕先生,毕先生也耳闻了这种事情。但觉得,在大形势下,不是几个人能够力挽狂澜的。

林子说,毕教授,总归有些作用的,你不妨写篇文章探讨一下此事。

没用的,就怕写出来起不到好效果,反而有个坏的影响。就象现在的警匪片,将犯罪分子的残忍歹毒的犯罪过程展示给观众,好的作用不起,相反却教给了现实中以身试法者的作案手段,得不偿失啊!

林子想,毕教授说的不无道理,现在的一些所谓纪实或批判文章,正象汉朝的大赋,劝百而讽一,曲终奏雅,不见丝毫成效,反而成为一种变相的教唆,不管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 #p#副标题#e#

但林子还是恳求毕教授写了一篇文章评判了这种现象。

不几天,文章见报,文章很沉稳,带有鲁迅的“呐喊”风格。

随后的几天,稀稀疏疏出了几篇文章,无多大评论价值,多为写实成分,一副观望的态度。林子知道,这样的文章只会挑动更多的大学生去效仿。

人们总是在各方面要求执法者秉公执法,摆正自己心中的砝码和秤,小心手中的权力。但那些报刊杂志的编撰者们,在写这类新兴现象时,应该秉持一种什麽心态和责任去写,太关键了。

林子深感媒体的渐进的功利目的,有文学的表现,但无学术的精魂。他想创建一种学刊,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从传统道德层面给大学生们以更高的启迪。

林子去找毕教授,说明自己的来意和想法。毕教授很赞成,并给了一个建议。他有一个老学生办了一份报纸,叫《晨星报》,近来困境较多,欲改版,你可找他商量。

林子找到那个人,那人叫杨灿。听到林子的建议,很高兴,当即两人谋划了一下,决定报刊更名为《思想者》,面向大中学生。

从此林子多了份工作,成为思想者的主编,招揽了各大中院校的一部分文化精英,写稿,组稿,印发。无论是投稿数量还是发行量,都很可观,红火。报刊宗旨是:站在思想最前沿,弘扬传统伦理道德。

杨灿也挺高兴,跟林子合作的很愉快。

很多院校的学生负责人都邀请林子去学校作报告。林子从本性上来说,并不是个十分愿意张扬的人,偏于内向。但心中那份责任与使命感,促使他觉得自己应该尽一点绵薄之力,将传统的思想根植于自己这代人身上。不辞辛劳的奔波。

而祥子每次见到他,总会冷嘲热讽,说他守旧,迂腐,跟孟子一样,不能与时俱进。林子不以为然,他坚信,虽然他的刊物阵地小,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对未来充满希望。

毕教授也经常来进行指导,更给林子以鼓舞。

晚上,林子和杨灿共进晚餐,林子谈到自己的忧虑:因为近来有几个人退出了刊物,转向了娱乐性刊物。他不敢相信这种好局面会持续多久,这种纯思想性的,学术性的刊物能否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立足。毕竟,学校也不在是一块思想净土了。

杨灿安慰说,在喧闹的校园里,间或传来几句激昂的呼喊,将会吸引着莘莘学子搏动的血脉沉静的心灵,向往进入思想者的行列。一个呐喊者隐去了,一群急于表述己见的站起来;隐去的为生活所没,站立着将接过将掉未落的激情。

不愿前行者自觉退去,执意前行者将奋然疾走,途中仍自呼唤;又有跟上的,也有自行退去的,增增减减,我们的队伍就在陡峭的山岩间延伸。

八、红颜香消多薄命

时间过的飞快,秋天“咣”的一声来临了。金色的秋天又给《思想者》带来了福音,几乎所有的著名大学纷纷要求办《思想者》分刊,希望《思想者》能成为全国大学生的精神阵地。林子和杨灿自然很高兴,同他们座谈,规划,制订了可行的方案。《思想者》在金秋时节刮起了一股热风。

林子除了写哲学性散文或评论外,更多精力是写诗,用诗来传播传统文化精华思想。林子的名声如日中天,文章被广泛转载,影响日甚。

有很多女孩子,上大学的,已就业的,甚至很多少妇都很仰慕他,把他当成个明星来追;求爱的信雪片似的飞向编辑部。有些女孩子直捣黄龙府,等在他的宿舍里不走。林子只好另外租了一间民房,秘密的居住。或是干脆忙了睡在办公室里。编辑部也雇了几个门卫,阻拦那些狂热的女孩子们。

林子感到焦头烂额,他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对这类男欢女爱的事还未认真考虑过,甚至一点感觉也没有。

忙于刊物的编辑,学校的课自然耽误不少,学校已就“旷课”事多次给他警告;幸亏毕教授独立撑着,与学校周旋,方才使他度过难关。

林子觉得该是给自己降温的时候了,他很清楚,一个人站的越高,会跌的越惨。人应该学会什麽时候该进,什麽时候该退,而且就林子来说,他是不喜欢张扬的。

此后,凡是自己写的文章,都不用真名,而是用笔名,“荒芜英雄”。并对外散布消息,林子回上海了。

这一招还真灵,那些个追星族们霎时烟消云散;据后来上海的同学讲,有几个铁杆追他的女孩儿,还为此南下上海,苦苦寻觅呢。

杨灿说,林子,你可把这些个女孩儿给害苦了。

林子哭笑不得。

祥子也不时来打趣,林子,你是个唐僧还是咋的。这麽多美眉来找你,你竟然无动于衷。造孽啊,造孽啊。

还是毕教授教训的是,林子,凡事三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尤其是男女之事,更不可草率行事,以免贻误一生。女人的事,是最难说清楚的。

林子很奇怪,毕教授在说完这些话时,总像有所苦衷。毕教授夫妇的相敬如宾,在校园里是被传为佳话的。林子责怪自己太离谱了,怎麽会怀疑自己的老师呢?林子点头,表示同意毕教授的训诫。

一切归于平静。

梧桐叶落,校园街道一片黄花堆积。林子不觉吟起李清照晚年的词《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可以说,就目前而言,校园里林子可以算得上比较成功的人了;可他心中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是深藏在骨子里的,有些事情危险的苗头还未被人认识,林子就已经看出它的发展了。有时他也觉得自己活的太累,太疲劳,有点杞人忧天。但禀性如此,忧患意识总难以改变。记得林子的母亲曾说,这孩子偏偏属牛,看来要下一辈子力了。

不知为何,这会儿忽然想到静子,想到了她写的遗书。有时记忆真是一把剑,它总是把人的伤疤重新挑起,让人痛不欲生。

整个晚上,躺在宿舍床上,回想的都是自己和静子的交往。那种不寻常的友谊。在林子看来,静子似乎是自己的某种思想化身,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理想或寄托。至于是什麽,林子也说不清。

第二天,起的早,出去散了会儿步,回来直奔餐厅。

林子吃饭一般在学校里,他觉得这样清静,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思考;编辑部里几个年轻人喜欢凑份子或凑穷,到酒吧去。但在那儿嘈杂,且人多了总是胡侃八聊,很少拉正词。林子喜欢孤独的思考,而且他信,像西方的古希腊,古罗马的几位哲学家,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人,他们的哲学都是用脑子思考出来的,他们的理论都是孤独的产物。文章憎命达嘛,越是人孤独思想才越有见地。

毕教授曾跟林子说,如果把一个有文化有思想的人推入绝境或关在一间小屋子里,结局会是两种人:疯子或圣人。

林子笃信这句话,不仅是因为毕教授四十多年人生历练所得,而且很符合林子的思想。有些人虽然身处闹市或被人捧为明星般,但他们很多是内心孤独的。陶渊明饮酒诗:问君何能而,心远地自偏。在林子看来,不见得潇洒,更是一种故作自然的内心孤独与忧郁,这从陶渊明的生平和其他述志诗,述己诗中可以看出来。

他从餐厅里出来时,看见门口一个女孩,手里端着快餐杯,呆呆的站在那儿,看着来来往往的打饭的人,脸上有明显的泪痕,穿着很朴素。

林子没说什麽,从她身边走过。虽然在思索她,但脚下未停。找到一个僻静的小石凳,三下五除二吃了饭;打算去图书馆。经过餐厅,仍见那个女孩站在那儿。

过往的学生指指点点,有两个男生从林子旁经过,边走边说,这女孩子才来的,是委培生,家里欠了好些钱,饭是有上顿没下顿的,这会恐怕是没饭吃了。

林子顿生怜悯之心。该怎麽办?帮他一把?那又为什麽呢?看着来来往往的同学,林子犹豫了。

她需要我的帮助吗?我又是一个什麽身份?救世主?施舍者?别人又怎麽看待我呢?嘲讽?讥笑?还是……

人生道路上有些抉择的确很难,尽管过后想想轻而易举。

最终,林子摸了摸口袋,身上仅有200元钱。 #p#副标题#e#

我该怎麽跟她说呢?她也有自尊,她能容忍的了大庭广众之下的施舍吗?

林子觉得必须做的让她不为难,虽然她本身就是在乞讨。林子很小的时候,爷爷经常给他讲他自己小时候的经历。有一次,他迷路了,坐在路上哭。一个牧羊人知道他的情况,但不说出,而是用笛子把他从哭声中引出来,并和他边走边谈,回到了家。事隔多年,爷爷长大了,回顾这个经历,很受感动,虽然那时他仅是个孩子,但牧羊人却保护了他的幼小的心灵与自尊。

林子以前也帮助过很多人,但他从不愿让自己的帮助无形中给对方以压力,让对方背上沉重的感情包袱和感情债。林子很厌恶现在有些新闻的镜头:比如某个人家境贫穷,政府或个人给予救济,事本无可厚非,但传媒便大肆去采访这人,让他谈感想,让他说点感激之类的话。这不仅是把人的贫穷,而更是把人的自尊剥的一览无余,血淋淋的展示给电视机前的人们看。

每个人生来都是穷人,穷不是耻辱,富不是荣耀。穷人和富人都是一个人,穷家和富家都是一个家。谁都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

林子努力思考,希望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这时学生会主席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本书。

你成的主编了,成了风云人物,找你都很难了。

林子只是笑笑。把书拿过来,是《鲁滨逊漂流记》。你买的?

学生会主席点点头。

借我看两天行不行?

没问题,拿去吧。

那可多谢了。

不客气。

学生会主席走了,林子将200元钱夹在书中,暗自祷告:静子,宽舒我再次惊动你,这事只得再次靠你了。走向那女孩。

同学,帮个忙,将这本书交给一个叫静子的女生,谢谢。

不容那女孩说什麽,转身走了。

林子如释重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自己是幸运的,家境虽然不算很富裕。又有多少家境贫困的大学生呢?正像欧洲的孩子不知道什麽叫饥饿一样,有很多大城市的富足孩子,会认为贫穷是不可想象的。中国的父母太累了,尤其是农民父母,土坷拉里蹦出几个钱,一分一分的累积起来,都用于孩子的学费。

我们的教育消费将中国的父母们的钱都花光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教育收入确实大了,但大多用于基础建设,尤其是建筑方面。重复建设,无用建设增多。林子所在的县城,有三处高中,但有两座体育馆,造价几千万,这是多麽大的浪费!但却被认为是教育政绩。而且教育拉动内需,也成效甚微。老百姓根本不敢过于消费,他们从结婚起就必须全力以赴开始攥集未来孩子的学费,无论银行利率如何下调,存款仍是越来越多。超前消费,除了几个金领阶级外,对大多数中国人是不适合的。无论报纸怎样鼓动。

在大学校园里,“乞丐”大学生还算少吗?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国家的无息贷款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把中国的父母们从沉重的教育花费中解脱出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从这以后,林子再也没见过这个女孩子,后来他渐渐忘记了这件事。事隔多年,林子在南方某城市创立了《先锋》杂志社,成了家,有了个活泼的男孩。忽然有一天收到一封信,没有地址。打开信,内夹着200元钱,信中这样写道:

林子哥:

谁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我觉得这样称呼你是最好的。

你还记得我吗?学校餐厅旁的那个小女孩。我从步入校园,就感觉是个丑小鸭,别的女孩子都大把大把的花钱,而我呢,什麽都没有。我也偷过宿舍女友的钱,也被打过。我也是个青春女孩,也喜欢打扮自己,拥有女孩子的一切。但我没有。那段时间,我的妈妈病了,住进医院,花了很多钱,我入学时又花了那麽多委培费,有怎麽好开口再问家里要钱呢?

你给我的那本书和200元钱,我没有按你的要求去做。我的心里也很矛盾,但我的确太需要这笔钱了。很对不住你。

我们哪儿贫穷的很,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家境无力扶持,有几个姐妹就去酒吧作女招待,我是眼睁睁的看到有几个姐妹一步步走向了堕落。而她们在高中的时候,成绩是那麽的优异,志向是那麽的高远。到了大学,什麽成绩,荣誉,志向,都被现实击的粉碎。她们渐渐的开始旷课,衣服变的华丽,钱出手也大方了。但内心的痛苦谁又能知道?他们哪一个不是聚到一块儿就放声的痛哭一场的?

我的一个姐妹,被钱逼的,傍了一个大款,有钱花,虽然经常被虐待,但丢不下那种生活,她穷怕了。她曾发狠说,我今生最恨钱了,我就要挥霍,就要把钱看的一文不值。在外边挨了那人的打,就把钱扔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踩。

我也曾经产生过这样的念头,也想过要自暴自弃,什麽荣辱,廉耻,统统让它见鬼!是你救了我;保护了我的自尊,给了我生活的勇气。此后,我找了一个家教,挣钱养活自己,还不时积攥点钱捎给家里。我也试着去帮我那几个姐妹,希望她们重新回来,干点正经事,但她们说,我们还有退路吗?

我是幸运的,遇到你这麽个大好人。我现在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有了家庭,生活很幸福。大恩不言谢。祝你生活天天有个好心情。希望我的祝福常伴你左右。真的谢谢你,今生今世。那本书我留下了,我要用它做个纪念。

我听人说,你是一个很喜欢安静生活的人,以后不再写信打扰你。我会默默的为你祈祷和祝福,好人一生平安。

一个你曾拯救的贫家妹子

x年x月x日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九、民族的还是世界的

林子的生活仍是一边学习,一边去编辑部上班,过的有滋有味。转眼又一个秋天来临了。毕教授忽然病倒了,林子急忙去看望。

毕教授卧在榻上,脸色发黄。林子说,毕教授,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看什麽,老了,不中用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也够长的了。毕教授显得很悲伤,与他平时那种乐观开朗和积极的情绪不符。问林子,工作还可以吧。

还行,还的您老人家病好后去指导指导。

最近看过电影吗?

看过。

《大红灯笼高高挂》看过吗?

看过。

《西楚霸王》呢?

看过。最近听说在拍《英雄》,不知怎样。《卧虎藏龙》不怎麽样,尽管获了不少大奖。

这是一种新现象,在电影界最起码有些开创性,但究竟与中国人的欣赏水平扯的太远,去,展开这麽个讨论吧。

好,就按你的意思办。您老要不是病着,我想请你先写一篇评论。

我还是要写的,明天派人给你送去。

好,您老歇着,我先走了。毕教授摆摆手。

第二天,毕教授的文章送来了,林子将它印在了头版,并加注了编者按;展开了一次电影作品的大讨论。众各执一词,讨论很热烈。

有些评论家还特意拜访了张艺谋这些电影的顶尖人物,获取了第一手资料。这种讨论持续了一年之久,特别是名导演张艺谋成了大街小巷谈论的话题。北宋柳永词流传很广,曾有人说,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这段时间,给中国人的另个看法,凡讨论中国电影处,皆可听见张艺谋。

林子也写了几篇文章,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和态度。

在林子看来,从文化的角度去拍电影这是个可喜的变化和发展。他比较喜欢张艺谋拍的《西楚霸王》,很大气,很符合中国人的审美习惯,极具人性。刘邦的无赖形象,项羽的妇人之仁,吕后的阴险毒辣。当然,人物并非是平面的,非此即彼,好的要麽一切都好,坏的一切都坏。性格的优缺点在几个主要人物身上比较明显,给人的感觉人物好象是立体的。林子比较喜欢吕后这个人物形象,认为刻画的很合人的性格心理。

她是个女人,她有自己的爱情追求,她喜欢项羽,因为项羽极具人情味,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真男子;在刘邦和项羽之间,她对刘邦更多的是讽刺,讽刺他的严重的自私自利,在火烧阿房宫的时候,吕后问刘邦:如果是我,你会救我吗? #p#副标题#e#

吕后作为一个女人,更喜欢的是项羽这种真性情的男人,她自始至终暗恋着项羽。项羽的死,使对他的爱转化为对刘邦的恨。林子在读《吕后本纪》时,总在想,为什麽刘邦死后,她专权,就大肆残害刘姓子弟?这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权力欲吗?这部电影不正是对它的最有说服的诠释吗?吕后对刘邦杀死项羽的恨,一直延续到她的死。就有那麽一种人,为了爱情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在刘邦身边,吕后没有体味到一丝的爱情甜蜜,相反的是苦涩和乏味。

吕后在爱情方面的失败,使她转向对政治权力的角逐。她多次帮刘邦化险为夷的同时,总是对刘邦提出要挟:她要做皇后,这个位子谁也别想抢走。于是,夫妻之间的情感被权力化,两个人像市肆商贩,把自己当作商品进行交易,讨价还价。她相信,刘邦虽然不能给她带来亲情慰藉,但会给她带来天下,带来权力的顶峰。男人征服了世界,她要去征服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鱼(情感)和熊掌(权力)不能兼得的情况下,她最终选择了熊掌。

至于《大红灯笼高高挂》,林子并不喜欢,而且这部电影给影视界带来了不少风波,此后,这类遗老遗少,传统习俗的片子越来越多。林子曾撰文批评说,这类片子无论是打着文化还是社会风俗的幌子,都避免不了这样一个事实:将偏远,闭塞的生活空间和生活状态下的人的愚昧,麻木,保守一览无余的暴露给人们;将已经远远滞后于文明习惯的旧习俗,经过粉饰搬上舞台,将姨太太文化,小脚文化等现象供现代人去回味;这不是怀旧,这是将中国的文化糟粕用堂皇的电影推向世界。虽然外国人给了这类影片众多奖项,不过是觉得中国竟然还有这麽落后的现象,还有烟斗,还有大红灯笼,还有小鞋……

如果把中国国民的劣根性当成国粹推向世界,这真是电影界一大悲哀。

关系国计民生的题材太多了,为什麽镜头非得对准那些蚊子和苍蝇呢?林子看过的电影最使他感动的是《九香》,中国人忍辱负重和无私的爱都体现的淋漓尽致。真应该有更多的这样的片子来教育中国人。

林子又一次去探望毕教授,谈起电影的发展。

毕教授说,允许别人发表不同的意见,办刊物最忌一刀切,百家争鸣永远是最好的办刊宗旨。萨特说,存在即合理。虽然武断了点,但有合理内涵。如果电影界老是摆出一副悲天悯人或沉重忧郁的神色,也是不可取的。商业化娱乐性的东西也应该有一席之地。总之,无论什麽电影,描写人性的善恶永远是主旋律。

林子说,有些电影国际上获大奖,但中国的老百姓看不懂,这怎麽解决?

毕教授说,有些大导演,很有前瞻性,能有意识的运用现代技术和现代观点,尤其是西方的梦幻,心理独白,荒诞,象征等手法。这是一个好现象,但总的有一个前提,大多数老百姓能看懂才行。因为电影是针对千家万户的,不仅是为了给几个国际评委看的,两者要紧密结合,互不可缺。现代有些电影一味追求,而不是立足现实,形成了一种“贵族电影文化”,仅圈子内的几个人能看懂,这样不会好,也没有前途。超前性和现实性有机结合,是最好不过的。美国好莱坞的许多电影导演都很擅长借鉴中国的电影思维方式,但他们有个不言而喻的信念:立足本土。只有是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嘛。你关于《西楚霸王》的评论我看了,很深刻;不过对吕后这个人物形象,还是不该褒多贬少,怎麽说,她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值得称道的,她是一个人性善恶很模糊的人,具有多重性格,不是一两句话说清楚的。

然后,毕教授朗诵了一首诗:

诸吕用事兮刘氏微,迫胁王侯兮强授我妃。我妃既妒兮误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悟。我无忠良兮何故弃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与直。于嗟不可悔兮宁早自裁,为王饿死兮谁者怜之?吕氏绝理兮托天报仇!

知道这首诗吗?

没听过。

赵幽王歌,被吕后杀的,我写了一篇文章,你拿去看看。

从书橱里拿出几张手稿。

不是喜欢写诗吗?写点诗谈谈自己的看法。

林子点点头。

从毕教授家出来,外边已下起了雨。校园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雨点孤独的落在地板上……

十、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回到宿舍,一进门酒气熏天,祥子正在自斟自饮。林子吟道:舍里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头邀美酒,对影成三人……吟着吟着,觉得气氛不对头。林子问,怎麽了,祥子,该不会是失恋了吧?别喝了。一把夺过。

祥子瞪着醉眼说,你,你干吗?给我!咱两个一块喝,一醉解千愁。

算了,你喝的更多了,有什麽烦事去解决,干吗喝的烂醉。

我,我不跟你说,你,会笑话我的。

林子把他扶到床上,让他睡了。

第二天,林子才知道内情。祥子的女朋友跟一个大款好上了。要按平时,林子非得给祥子一句“活该”不可。但事已如此,只好软言安慰。

他清楚祥子的为人,拈花惹草,水性杨花,换女朋友跟走马灯似的。说不定过两天很快就会谈上一个。

但令林子意想不到的是,祥子彻底换了一个人,酗酒,抽烟……人不象人,鬼不象鬼。

林子觉得事态的严重性了,看来这会祥子是认真的了。没想到,祥子这种人还会为了一个女孩自暴自弃。虽然祥子平时经常讽刺林子,挖苦他。但遇到这种情况,林子觉得不能袖手旁观。

解铃还须系铃人。林子决定找到那个女孩。到她们系里去找,都说好几天不见了。到宿舍去找,都说她早已不在这住了,外边可能租了房子。第二次踏入大学生部落,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热闹,似乎数量在增加。到上次祥子租住的地方,早已换了另一对,问了很多“部民”,都说跟一个大款走了。并且还说,现在的大款,猎取目标对准大学生了,一来干净,无各种病症,尤其是令人谈虎色变的爱滋病。二来学历高,气质好,有品位。现在她是“二奶”了。

林子便发动社会上的几个朋友去寻找,终于找到了她,并在酒吧见了面。酒吧音乐柔和,光线暗淡,林子和她各坐桌子一边,只是对视,都保持沉默。谁也不愿先开口。她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饮料。林子首先打破僵局。

我今天请你来,主要是因为祥子。

是他?让你来当说客的吧?

是我自己要来的。他还是蛮喜欢你的……

可我对他已没兴趣了。

为什麽要这样呢?

不为什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我对我现在的生活方式很满意。

可是他已经为了你快发疯了。

是这样吗?他追哪个女孩子都是那样疯狂,但都是始乱终弃。

他对你是真心的。

过去哪个女孩不是对他是真心的?

可是……

你先看一张照片。她从口袋取出来递给林子。

是一张女孩的照片,光彩照人,很自信,乐观的样子。尤其是那眸子,更是让人心动,摄人心魄。

这是谁?林子问道。

我的表妹,跟祥子是高中同学,她喜欢祥子,祥子家不富裕,她出去打工挣钱,给他往学校寄。祥子骗了她,在学校里找女友,还处处瞒着她。最后还是发现了。祥子竟毫不知耻的说,咱两个两讫了,谁也不欠谁。她死了,服毒自杀的。我永远记得她临死前痛苦和哀怨的眼神。

所以你报复他。

他罪有应得!他的下场应该是去死!说着,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哭起来。

林子一时犯了傻。他本来就不是这方面的调停能手,只是出于一种义愤,谁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竟是如此!左右为难啊!真是孽海情天,祥子竟会干出如此卑劣的事情。林子觉得,他早该想到祥子就是这种人。责怪自己不该趟这混水。

林子只得安慰她不要介意自己的冒失。

她说,你没有错,我只是恨祥子。没想到他竟然考上了我们的学校,我从他来就决意要报复他。我要让她爱的我发狂,然后我一脚蹬了他。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样对他不起效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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