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

2008-06-07 09:42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去年深,我又一次冒了严寒,来到远在故乡已阔别多年的昔日渡口。

独自伫立在寒风中,我凝视着这早已荒废的渡口:它是通往四个行政村的十字形的水上交通枢纽,四个对岸码头早已崩塌,断壁残垣上连绵枯黄的茅草在朔风中来回摇曳,原本宽阔平整的泥路早已湮没在岁月的风尘中,只有潺潺的流水在默默地诉说着曾经烟花三月扬州般的繁盛。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老渡公吱嘎的开门声拉开了一天忙碌的序幕。上街买菜的菜农,忙着上班搬运壮汉,趁早赶路上学的孩子,起早到乡里开会的干部,早已跨上了狭小的渡船。满头斑白的老渡公,“咣当”一声将铁船桩扔到船板上。竹篙一点,小渡船往岸上一磕,旋即驶向河心。刚到对岸,“小心,别忙”,老渡公的提醒还未喊出口,耐不住性子的孩子们早已飞也似的上了岸,惹得干部和壮汉嘿嘿哈哈地大笑。

中午,是渡口最忙碌的辰光。放了学的,卖完菜的,外出做工的,一簇一簇的挤满了渡口,老渡公则用力地撑着满载的木船来来往往。正午过后,人流渐少,渐无,这就是一天中最休闲的时光。老渡公才坐在丽日清风中,泯三杯两盏浊酒,或是眯着眼小憩一下,以迎接午后又一个人流高峰。

傍晚,渡完最后一船人,幕便悄悄的降临到这个白昼车水马龙的渡口。在昏黄的灯光下,渡口只剩下一间茅草屋,一棵高大的白杨树,杨树粗大的根下拴着一条微微泛着桐油光泽的小木船,除三个湮没在夜幕中的渡口码头外,就是脉脉的流水。

秋季节,渡口另有一番独特的风景。远道而来的做铜匠手艺的和做生意的船只泊在渡口南侧,一字儿排开,很有气势。生意船有卖杂货的,有卖腌小蟹的,有收河蚌的……我记忆犹新的是铜匠船:铜匠们把小风箱拉得扑哧扑哧的响,小炭炉中的火红亮红亮的,炉内坩埚中的废铜被烧成铜水。老铜匠用很大的钳子夹住坩埚,将红亮的铜水倒入奇形怪状的磨具内。等炉上的茶壶里的水再烧开,松开绑在磨具上的细麻绳,黄橙橙的铲子、勺子、火盆就明亮在的眼前,那时,小小的我有无限的羡慕。但只要水中的小伙伴远远的喊一声“下水玩”,我就脱光衣服,飞跑下水。玩腻了,就开始掏河蚌。一个猛子下去,准能掏出一个大大的河蚌。出水时,带着河蚌向同伴炫耀“好大啊!”立即又有别的同伴吆喝:“看,比你的大!”暂没有摸到的孩子,带着无限羡慕呆呆地瞧着……这时,我幼小的心灵有莫大的满足。等到炊烟四起,我们都上了岸。不知是在水里呆久了,还是炊烟缭绕,眼前青烟渺渺。卖了一下午摸来的河蚌,手里攥着或多或少的一叠钞票,美滋滋的离开渡口,踏上归途……

想到这些,我不觉又凝视着荒废的渡口,目送着潺潺的流水,清晰地听到时间的涛声。时间改变了一切,渡口荒废了,树木隐匿了,老渡公——我的祖父早已走进陈黄的家谱。熟稔的故乡渐渐陌生起来,一些曾经清晰的记忆开始模糊,岁月带走了多少熟悉的面孔,多少鲜活的生命步入黄土!关于这渡口的过往,谁还会如我般地记起?但我并不感到时间的苍凉,她催生出更令人欣喜的繁盛,多少蓬勃的生命在此降生,多少欣喜的巨变在此上演。高大坚固的水泥取代了曾经的狭窄的渡船,宽阔的水泥路面取代曾经泥泞的乡村公路,乡村别墅渐渐取代了昔日低矮的农舍,摩托车、电动车渐渐取代了自行车,大型收割机、程控电话、宽带、移动通讯、电脑、小汽车……已走进寻常百姓家,乡村的一切正像渡口潺潺的流水,日夜兼程一路欢畅地奔向远方!

离开渡口,我不禁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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