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婶

菊婶大早没娘爷，很小送到林家做童养媳。林家兄弟姊妹多，在大人手里也没分到几片砖瓦。菊婶吃得起亏，做什么事都很顺昌。生产队分田到户后，别个屋里养猪婆一窝只生八、十只猪崽，她家的猪婆生十七、八只。屋里养鸡，鸡也为她争气。从没看到她家的鸡发霍乱、鸡瘟这类的病。经过几年，屋里有点余钱剩米，日子也算过得清闲，唯一不放心的是她的满女还未嫁垱。

屋场有个闲着无事的，要帮她满女说媒。那俫子是隔果垱未好远的石头村的一户姓罗家的崽，看她满女肯不肯。石头村虽说过去是个屙屎不生蛆的地方，近几年的石灰窑烧得果垱富得快流油了。菊婶见是个好垱，说先看看俫子再说。那个开玩笑的，真的到石头村喊来一个姓罗的俫子在她屋看妹子。菊婶的满女见那俫子的脸模架子长得要得，几步步子走得也很挺透，二话未说，同意了。

没多久，菊婶听人说小罗那个垱不太好，说他屋好几代都是寡婆子当家。菊婶说果是她女儿的事，垱嫁不嫁得好逢靠各人的五行八字，八字注定有都有。没有这个八字消，屋里的钱就是堆成金山银山，也会呷空。说是果样说，心里却像有吗咯东西在抓，脑子里一天到黑都在想着满女的一些事情。菊婶老觉得心里像打鼓一样，不是好事，硬要她男人到那俫子家看看。她男人先前不肯，说亲事订了就订了，还有吗咯好看的。好说歹说，还是没有拗过老婆，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一趟小罗家。她男人到了小罗家，见他屋的房子又矮又窄，有点不舒服。再往屋里面走，屋里面的光线很暗，像走进一个黑洞里。看到果样的场景，兴冲冲的心登时像掉进冷水里。没进屋里落坐，就闷气不空的回来了。菊婶见男人回来，脸上像霜打蔫的茄子，心里十有八九猜出了个究竟。这下，菊婶在屋里真的有点坐不稳了。她是过个苦日子来的，她实在不想女儿再过她过去那样的日子。她说生意做不好是一回，垱嫁不好是一生。菊婶把屋里的一些鸡捉到街上去卖，换点路费，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跑到广东找女儿去了。

菊婶熬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才到女儿做事的厂门口。未喘几口气，在厂门口四外找女儿。见找不着女儿，就拿着女儿写回家的信的地址急着找门卫。门卫把菊婶挡在门口不准进，说是厂里的制度。找人，先等他到里面去喊。门卫进厂里面喊了几声：“小英，你娘来了。”小英听了，不信她娘会从果么远的地方来看她，没答理门卫说的话。门卫走到她眼门口，冲着小英喊：“小英，喊你怎么不应！没听见？你娘在外面找你。”小英好吃惊，娘怎会从果远的地方找来呢。娘到这来，事先来个电话也好让我接呀。是吗咯事弄得娘走得果么急。小英出来，见娘正站在厂门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菊婶见了女儿，顾不上呷早晨饭，硬把女儿喊到一边问长问短。小英劝娘先呷了饭再说，菊婶不肯。先把过去做童养媳的日子一五一十的说给女儿听，接着把她爹在小罗家看到的一字不漏的说了。劝女儿退了这门亲事。小英说这事才讲，有点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等过一阵子再说吧。菊婶也铁了心，说你不退了这门亲，我就天天守在你这里。小英怕急坏了娘，和小罗商量了一下，当着娘的面把为订的钱给了小罗。菊婶见女儿小英当面把这亲事退了，放心不下屋里的事，没住二、三天，又闹着回家。

菊婶回家不到半个月，又听说女儿辞了厂，跟小罗不知到哪里去了。这回菊婶心里比谁都有急，又到广东去找，这回连女儿的影子也没找到。回到家里，更是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消。从上屋场跑到下屋场，不管有没有人愿听，一边走一边骂：“捉猪看娘走，嫁垱看人走，你果甲抛尸露骨的，讨老婆讨不到，拐我女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女儿就是死在果里、瘫在地上，也不会让她嫁进你屋里去。”“你果甲炮竹打果，天收的，你瞎了眼睛，黄了珠子，要想把我扎在裤裆上，想上就上想下就下，没果么容易……”

菊婶骂了几天，还不解恨。觉得要不是那个操空心，她女儿也不会晓得他屋里的那个俫子。要怪，也得先怪那做媒的呷了没有事干。于是又到做媒的家门破口大骂。“你果甲哄狗烫淘饭呷的，哄呷也不要哄到我女儿身上来。我前世又未屙屎哽到你的喉干……”那做媒的，听了像针尖扎在背上，生怕再引火上身，躲在屋里装着未听到，任意她在外边骂。菊婶见那做媒的不出来搭理，骂多了也没意思，就没再去他门口去了。

又过了几年，菊婶的女儿小英说她已和小罗在外面养了一个胖呼呼的崽，要娘不看僧面看佛面，原谅她们的过去。菊婶见生米煮成了熟米饭，再霸蛮也捞不到嘛咯好处，依了女儿。可那做媒的死活也不肯出来说话。菊婶想把女儿嫁得体体面面，又好话一大箩的到媒人面前去讲。出嫁那天，菊婶给了女儿好多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