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剑

2008-06-20 12:32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火光熊熊,火光熊熊,我在锻剑,我在锻剑。

这高高的剑山上,铸剑的都是些男子,可我不是,我是一个,有着芙蓉面庞,杨柳身段的女子

锻剑,因为我的心中有恨,我会将火红的陨石从炉中铗出,放在石錾上狠狠地敲打,手中的铁锤如风一样旋转,宣泄着我所有的恨。

我的恨缘自不灭,因为就是他,为了霸占我们族丰美的草地,而杀死了我的父和母。

在铁锤旋转时发出的“呼呼”嚣声中,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狂喊:“我要杀不灭,我要杀不灭!”

可是我知道,我现在根本杀不了不灭,因为我的力量比他弱小得多,还因为,现在的我根本无法靠近他的领地。所以,我只有锻剑,拼命地锻剑,在锻剑中宣泄我的恨,在锻剑中强大自己的力量,同时,也在锻剑中寻找复仇的方法——

族中的长老告诉过我,不灭的身上穿有他们族的宝贝——百金甲,普通的刀剑根本伤不了他,就算上古流传下来的好刀好剑,也只能伤他一点小小的皮毛。若想杀他,只有锻出传说中的离魂剑。传说离魂剑不论刺在谁的身上,只要有一点小小的伤口,受伤的那个人就会流血不止,无论什么草药都不能医治,而最终只有血尽而亡。

所以,我才来到这高高的剑山上锻剑,所以,我才弃了我那美丽容光,夹在这无数的男人中间锻剑。

我照着师傅说的方法,一次又一次地锻剑,每锻出一把剑,我就在自己身上试——本来,我也可以像师兄们那样,拿山里的动物做实验,可是,我还是决定拿自己的身体来试剑,因为,我要让我自己时时记住自己心中的恨,我要让我自己时时记住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我要让我自己时时记住父和母惨死时的情景,所以,我情愿让自己,第一个为自己所铸出的剑而伤——所以,我的臂上有了一条又一条的伤痕,让我的师傅我的师兄们看了,都忍不住叹息:“长离,长离,你这是何苦,你这是何苦?”而我不答,回答他们的,是更加有力的铁锤的嚣声和更加坚定的呼喊:“我要杀不灭,我要杀不灭!”

可是,令我失望的是,我铸了那么多的剑,那么多的剑在我臂上划过,可我所有的伤口不久之后就开始结痂,没有哪一道伤口,像长老们说的那样,流血不止。

于是,我更加发狂地敲打那些火红的陨石,直到,火花飞溅,如旋风般在我身边舞蹈。

火光熊熊,火光熊熊,我在锻剑,我在锻剑。

那天,我锻剑的时候,有人突然站在我面前。凭我的感觉,我知道,他不是我那众多的师兄中的任何一个。也许,他是一个来买剑的人,因此,我头也不抬,手中的铁锤“呼呼”有声。我说:“要买剑,外面去,站在这里,小心火星子烧了你的衣,烫了你的脸!”

“你锻剑的动很好看,就像,在跳舞。”

有低沉的声音传来,教我不得不抬头。

由是看见了他,那个像一尊石像一样立在洞口的男人。“你是谁?”我冷冷地问。

“你又是谁?”同样没有感情的声音。

我不再理会他,低头,继续锻剑。要看就看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你为何要锻剑?”

“因为我爱。”

“剑是凶器,你一个娇弱的女子,应该在家里照顾丈夫和孩子,不该接近这东西。”

我再次抬头,面容如冰:“请你走开,你已经说得太多了!”

他反倒走了进来,说:“如果我不呢?”

“那我就只好拿你试剑了!”

我说罢,就拿起身边一柄刚锻好的剑向他刺去——这柄剑,我刚好还没有试过。

他竟不闪不避,伸出手来,握住了剑锋,我清晰地看见,有鲜红的液体,从他手上流出,顺着剑身向我流过来,滴进我面前的泥土里。那一刻,我竟然失神。一松手,剑就已经被他生生地抽去!

“看,女人还是女人,连这么一点血都见不得,还能铸什么剑?”

那一刻,我晕厥。

他转身离去,只剩那狂傲的笑声在我身边回荡。

第二次见他,是在师傅住的洞里。

师傅指着他对我说:“这位公子一定要你为他铸一柄剑,他可以,出重金酬你。”

“如果我不呢?”

其实我并不想这么说,因为,这毕竟是师傅第一次要我为客人铸剑,而一个铸剑师的义务,也就是为客人铸剑。

师傅还想说什么,他却站了起来,止住了师傅,说:“长离,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显然,他已经从师傅的口中知道了我的名字,乍听见我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我还真的,很不习惯

“如果你不要我为你铸剑,我就陪你去。”

他再次大笑,就像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然后,他一挥袍袖,走了出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说:“好,你来。”

剑山,原来剑山上也有这样的美丽的风景,我到这儿五年了,却从来不知道,剑山上也有花香,也有语,也有清泉,也有小溪。

他在前,我在后,一直,也不说话。

行至一条小溪的时候,他说:“洗洗吧,你看看你那脸,比烧焦的木炭还黑,哪还像个女人。”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一手的黑烟。我竟然想笑,忍了忍,就俯身向那溪水中,掬起一捧,向脸上扑去——

溪水中,有娇美的脸庞出现,有如玉的手腕出现,还有,他讶异的眼神——

“哦,原来,你这么美!”

我起身,还是一脸冷然。

“有什么话,快说,说完了,我还要回去铸剑。”我一边擦着手臂上的水,一边说。

他却突然走上前来,狂野地擒住我的手,掀开我的衣袖——道道剑痕,在刺目的阳光下,如条条蚯蚓在我臂上爬行。

“这是什么?”

“剑痕啊,你那日不是嘲讽我怕血么,现在你知道了,我到底是怕血,还是不怕血。”

我故作轻松地说道。

他宽大的手掌覆上我的伤口:“你心中,一定藏着很深很深的恨。告诉我,什么人伤你这么深,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我笑:“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剑客,一个到剑山上来买剑的剑客,我们不过是偶然相遇在这里,等你买完你的剑,你就要离开,而我,将继续铸我的剑。”

“倘若,我为你了却你心头的恨,你可愿下剑山,永不再铸剑?”

那一刻,我愕然,心头有泪意泛起:“你又何必,我的恨,不是你能了却的,我的恨,只有我才能化解,只有我铸出的剑才能化解。”

“那么至少,在以后的日子里,让我为你试剑!”他的口气,是那样地不容置疑,我想拒绝,可是,竟然张不开口。为什么面前的这个男人,竟开始让我冰封的心解冻?

以后的日子里,他果然这样做了,我每锻好一柄剑,他总是能准时地出现,然后,为我试剑,一次,两次,我开始觉得,那些剑划在他的身上,比划在我的身上还痛,终于,我忍不住,在他又一次试完剑后,我清理着他的伤口对他说:“以后,你别再来了,也别再为我试剑了,好吗?”

“除非,你不再锻剑。”

“那不可能!”

“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于是,我告诉了他,告诉了他我那曾经美丽得如灿烂的光一样的童年,告诉了他我和父与母的幸福生活,告诉了他我这么多年来对不灭刻骨铭心的恨,他呆呆地听着,不断有痛惜的神情在眼里闪过。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说:“就算你铸出离魂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在试剑的时候流血不止,生命垂危,那你怎么用这离魂剑,去杀不灭?”

那一刻,我默然,因为一心只想报仇,我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片刻,我抬头,说:“那么,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他看着我。

“以后还是让我自己来试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锻出了离魂剑,却因为试剑而死的话,那么,我求你,拿这把离魂剑去替我杀了不灭,行么?”

他沉默,片刻,他抬头,说:“还是这样,以后,还是我为你试剑,如果我死了,你拿那把剑去杀不灭,这样,你心中的恨也就可以化解了。 #p#副标题#e#

那一刻,我无语。

面对这样的男子,我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锻剑,一次又一次地锻剑,只是,连我都没有注意到,抡锤的嚣声中,阵阵的恨意淡去……

可是我依然没有成功,那么多柄剑呵,那么多柄剑,我那么多的心血,还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锻造中付诸东流——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我觉得我那满心的恨和伤痛,又开始在我的胸膛里熊熊燃烧,如锻剑时炉中的火……

终于在又一次看着他结痂的伤口时,我忍不住放声大哭,他揽我入怀,宽大的手掌抚过我的发丝,有沉缓而又伤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长离,你就那么希望我,流血而亡么?”

那一刻,我愣住。是啊,我怎么能够如此自私,为了自己的复仇,而让身边这个男子失去他如此鲜活的生命?

那一刻,我心中燃起一个念头——

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总是抢着在他到来之前把剑铸好,然后在自己身上试,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擦干上面的血迹,再拿出来给他。我相信,我如果真地因试剑而死,他一定能够明白我的苦心,也一定能够为了我去杀掉不灭。

那天,当我又一次试完剑回自己的山洞清理伤口的时候,他却突兀地闯了进来。

我看见他站在我面前,眼中有愤怒的闪电划过,他握住了我受伤的手臂,是那样用力,那样用力,直到我的鲜血染红我的布衣……

我倔强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他的手掌高高扬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耳光已经稳稳地落在我的脸上,发出清脆的鸣响。

突然间,我的狂怒在心头翻滚呼啸——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没有谁碰过我一根指头,包括我的父和母。可我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竟敢这样在我脸上留下他的掌印,一瞬间,我狂喊出声:

“我伤我自己,与你什么相干?就算我血尽而亡,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他定定看着我,目光深邃如海,在汹涌澎湃。

很长一段时间的对峙之后,我说:“请你离开!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语气冰冷而又决绝。

他放开了我的手,转身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我躺倒在冰凉的地面上,有眼泪,在无声地流……

火光熊熊,火光熊熊,我在锻剑,我在锻剑。

我要不停地锻剑,因为我要杀不灭,因为我的心中有恨,因为我希望自己能从仇恨中得到解脱,因为在我内心最深处,我依然向往以前那些轻舞飞扬的日子,那些没有恨,没有灾难,只有幸福和快乐的日子——我知道,只有杀掉不灭,我才可以使我的心得到解脱,我才可以再次站在那辽阔的草地上微笑、唱歌、起舞……

在抡锤的间隙里,我也会偶尔想起他,想起他狂傲的笑,想起他眼中跳跃的闪电,想起他抚过我发丝的手掌,想起他要我不再铸剑的话语——可是我也知道,他再也不会来了,我已经伤了他,还让他为我在臂上留下了那么多的伤痕,他也许永远不会再在我面前出现了……

可是我还是要铸剑,直到我铸出,那把上古传说中的,离魂剑……

那天,洞里的矿石用完了,我告诉了师傅,然后就背起皮袋上山去采矿石。

在蜿蜒的山道上,我一边走一边想自己以前铸剑的方法究竟是哪里错了,没想到走着走着竟走进了密林的深处,当我转了几个圈才发现自己竟一直在原地的时候,我感觉有冷汗从我的额头上冒出——

太阳落下去了,月亮升了起来,穿过密密的丛林,在林间形成一道道奇谲的光。有狼的嚎声远远地传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噬血的味道。我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虽说以前也在这样的丛林中呆过,可是,那时有父在我的身边。父是那样强大,强大得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能够伤我。可是现在,却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这雾已经起来的林中,四周围不知藏着多少致命的东西。我觉得恐惧开始在我的心头蔓延,如身边这越来越浓的雾,让我无法控制自己。

我定了定神,决定像小时候父教我的那样,先到树上去,如果这林里的寒气冻不死我的话,那么,也许明天我就可以……

我爬上了身边的一棵大树,也不知过了多久,有浓浓的睡意袭来,我偏着头,竟然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阵热气扑到我的脸上,还有一阵隐隐约约的呼吸声。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见我的面前正燃烧着一双绿盈盈的眸子——天啊!那是——狼!一头正伸着血红舌头舔着我的脸庞的狼!

我不由发出一声惊叫,在那双锐利的爪子搭上我肩膀的时候昏了过去,隐约看见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堆熊熊的篝火旁,有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站立。

我知道,是他。

突然,身边有狼嚎响起,我悚然起身——天!原来在篝火之外,闪耀着那么多绿绿的眼睛!

他走了过来,搂我在怀里,说:“别怕!”浑厚的声音,一如当年父对我的耳语。我颤抖的身躯开始平静,火光中,我看见他的双眼犀利,如天空中飞过的牟鹰,有噬血的疯狂。

——狼群在缓缓逼近,我看见他拔出了背后的剑,有刺目的光芒闪过——但是,那光芒好奇怪——竟一面是青,一面是红——离魂剑,离魂剑!我的心刹那狂喜——也没有去细想,他的身上,怎么会一直带着我想要的离魂剑?!

那一刻,我居然忘记了我和他都身处狼群之中,随时有被撕成碎片的可能,那一刻,我的心里眼里全是离魂剑,全是我这么多年来苦苦想要铸成的离魂剑,那一刻,我想我的眼里一定闪着和那些狼一样的,和他一样的噬血的光芒……

突然,他把我高高地抛向空中,我在尖叫声中落进一张软软的网里,然后,我看见树下的他和那群狼展开了一场恶战,我第一次看见了一个比父更强悍的男人,我第一次让自己的心随着另一个人的动作在跳动……

熊熊的火光中,有无数狼的哀鸣响起——那些狼虽然凶悍,却不足以抗衡他的力量,不足以抗衡他手中那柄剑的锋利。在留下很多具尸体之后,剩下的狼纷纷哀嚎着逃走,在远远近近的林间不断地发出一声声哀鸣。

火光中,我看见他小心翼翼地擦净了那柄剑上面的血迹,然后插进背后的剑囊里,有冷冷的笑意,在他嘴角泛起。那一刻,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站在我身下的这个男子,他是那样强悍,他的身上有一种比苍鹰和巨蟒更让人害怕的东西,难道他是……?

他把我从树下放下,拍拍我的脑袋,说:“好了,现在没事了,长离,睡吧,明天,我们就可以下山了。”

我问他:“你背上的那把剑是——”

他止住了我的话,说:“我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沉沉的夜里,有他阵阵的鼾声响起。

而我睁着眼,一夜无眠。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轻轻地站了起来,向林间的小路上走去。

行不多远,我突然看见,有一只狼正躺在路边的草地上抽搐。我走了过去。

它的伤并不深,但是,它的血却在一直不停地流着。我从路边采了一些止血的草药敷在它的伤口上,可是,没有用。它的血一直流着,在它身边淌成了一条河——我突然一阵心痛——难道,当离魂剑刺在不灭身上的时候,也会像这样么?但是,我没有理由心痛啊,我是那么那么地想锻出离魂剑,想杀死不灭……

我呆呆地在那只狼身边坐着,直到它死去,直到,有脚步声在我背后响起。

“拿去吧,它,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离魂剑。”

一双手伸到我面前。

我抬起头,迎向他深邃如海的眸子。

“别问那么多,带上它,下山,找那个你一直想要找的人去吧。”

他却避开了我的眼睛,站起身去,背对着我。

我站起:“如果我能回来,我该拿什么谢你?”

“如果你愿意,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永远不要再靠近剑这东西,记住,剑是凶器,你一个娇弱的女子,应该在家里照顾丈夫和孩子,不该接近这东西。” #p#副标题#e#

“就这样?”

他点头,然后大步向前走去。

路那样长,可是我还是觉得它们太,我多么希望这段路永远没有尽头,我多么希望我和他能就这样一直在这蜿蜒的小道上行走,直到,我们的身体死去,化成这剑山上的泥……

可是,我看见了师傅,我看见了师兄,我看见了他无声地离去,在阳光中,在荒原上,他的背影是那样孤寂,孤寂得让我心痛,孤寂得让我有追上去抱住他,大声说“你带我走吧”的冲动。

你可知道,那个远去的,我还不知道名姓的男子,你的背影,是我生命里最初和最后的痛……

可是他走了,再也没有回头,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三日后,我从剑山出发,去找不灭。去找那个我族人口中无比强悍的男子。

我知道,我要杀他,为我的父和母报仇,不管,我杀不杀得了他。

我在不灭宽大的洞穴里见到了他。

不过,他带着面具,像一根柱子一样站在那里。

他挥退了众人,然后冷冷地告诉我,他从来不让外族人见到他的真面目。他在他们面前,应该有他的威仪和神秘。

我站在他面前,说:“你可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他没有反应,我也不知道那张面具下面,有着怎样的表情。

他带着我走了出去,来到他们族里的祭坛前,说:“你不是要杀我吗?那先告诉我理由,不灭是从来不会随便和女人动手的。”

“因为,你杀了我的父和母。”

在猎猎的风声中,我发觉我的声音无比的空洞。

“哦?那么你认为你杀得了我么?”

我不语,缓缓将手中的离魂剑拿起。

“剑是凶器,你一个娇弱的女子,应该在家里照顾丈夫和孩子,不该接近这东西。”

我悚然一惊,有痛,发自内心的痛,席卷身心——老天,老天,千万不要告诉我,千万不要告诉我,他就是,他就是……

风声中,我听见他在叹气,很深很深地叹气,我听见他在说:“你还是不肯放弃你心中的恨么?你还是执意要杀我么?”

那一刻,天地静默,我似乎听见,我的心在摇晃的声音。手中的离魂剑是那样地重,重得像一座山一样。我想起了剑山上那只流血不止的狼,我想起他臂上累累的伤痕,我想起了他温暖的怀抱,可是,我也想起父的鲜血溅在我脸上的刺痛,想起了母眼中充满血腥的绝望,想起了族人们大堆大堆的尸体,想起我在剑山上那么疯狂地锻剑——

我还是举起了那柄离魂剑,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我使尽了毕生的力量,把剑向他刺去。我是多么希望,他能避开那一击,我是多么希望,他能抢过那柄离魂剑,把它刺进我的胸膛。可是他没有,他连动都没有动。离他很近很近的时候,我才看见,他面具背后闪烁着的那双如深邃海洋一样的眼睛——

可是,已经晚了,我看见一条细细的溪流从他胸膛上流出,艳红艳红,那么刺目,那么惊心——

我还看见他在对我笑,很温柔很温柔地笑,他说:“长离,你要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只要你杀了不灭,你就永远,永远不再碰剑这东西。你要记得,你要记得啊!”

我终于发疯一样地跑过去,我撕开他的衣衫——那么多的剑伤,历历在目,道道刺心。

我发抖的双手揭开他的面具,那熟悉的面容,在残阳下如刀一样割着我的心——

“不灭,不灭,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不灭?”

“告诉你又怎么样?告诉你,你就能放下你心中的恨么?告诉你,就可以点燃你心中的爱么?”

我无语哭泣。

“回去以后,你要小心,小心你那些族人。他们,他们才是,才是你身边披着羊皮的狼啊……”

不灭忽然低低地说。

我惊愕:“你说什么?”

“你身边的族人中,有一些是批着羊皮的狼。我从来不曾杀你的父和母,你的父和母,是死于你族人中争权夺利的斗争……”

那一刻,我听到我的心碎裂的声音:“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点告诉你……你那样地坚持,你心中燃着那么强烈的恨……你不会相信的,你不会相信的……我原本以为,我的爱会消弥你心中的恨,我原本以为,所有的挫折会打消你最初的决定……可是,长离,你是那样坚持啊,你是那样坚持……我一直相信,我的爱会改变你,就像你不惜一切代价去试剑一样,我以为我的真心,必然也能试出你的真心,可是,我没有机会了——这离魂剑,是不会再让我有机会的了……”

……

火光熊熊,火光熊熊,我在锻剑,我在锻剑。

可是,我没有锻出我想要的剑,我命里的人为我锻出我想要的剑,又让我用它了结了我一生的爱,和一生的恨。长离,长离,你现在可以无恨了,可是,也没有了爱了——

我无意于任何一场阴谋,却终是被一场阴谋设计了一生。

长离这一生,活着只为简单的爱和恨,可是,这世间除了爱与恨,还有许多其它的东西;可是,恨尽爱亡之后,长离的手中还有什么,难道,就是这把,我千辛万苦想要寻找的离魂之剑么?

我傻笑,有血从眼中流下。“不灭不灭,长离曾经答应过你,杀了不灭之后,长离永不碰剑。不过,不灭。你要原谅我,让长离最后再碰一次剑,就一次……”

我缓缓地拿起离魂剑,就像无数次试剑时那样,拿起它,在臂上轻轻地,轻轻地,一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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