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之死

??叹出生之时，孔圣人之像噗哧叹息一声，遂起名曰圣叹也。叹幼年家中颇富，及至严慈双亡，中道衰没。其人好嗜酒，狂放不羁，文思精妙高深，善诗能文，不欲仕进，以阅文著书点评才子典籍为乐。??却说某日深夜，叹点评三国，阅到美髯公千里走单骑，汉寿侯五关斩六将之时，遂将书掷之于地，拍案而起曰：“如此描述关公之忠义而弗进女色，岂不谬乎！”关公秉烛旦达保皇嫂，千古之忠义犹存，并非实事也。世间哪有柳下惠坐怀不乱，万古芳名不朽。欲动笔圈起，圈起部份皆可疑之处，正欲批也。只聆一声雷霆，关夫子下界，声如黄钟，曰：“金先生望笔下超生”。叹问曰：“何人也”。答曰：“吾乃上神关云长也”。叹骇然，浑身汗流浃背，只见关公左手牵赤兔马，右手提青龙偃月刀，一股威风逼人，缓缓迩前。??叹怖惧，浑身怵慄，躬身兢兢而语曰：“众皆言关夫子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诛颜良、斩文丑、单刀赴会、水淹七军、刮骨疗毒”。关夫子自败黄巾以来，纵横天下三十余哉！将军平日自以为武艺乃天下无敌，请问关夫子败走麦城若何！??关公答曰：“慢牛大抹头，滚油煎心”。??金先生若提关某走麦城兵败遭擒之事，先生岂不知关某：“玉泉山显圣，大骂孙权碧眼小儿、夺吕蒙之命、曹操洛阳感神乎”！??叹聆之而弗语。关公遂语曰：吾今日下界，可将肺腑之言相告于先生矣！昔者，曹操破下邳，关某兵穷将寡，屯于土山之上，虽身处绝境，亦视死如归，欲以身报国也。应文远说我劝降，吾怒曰：“汝当速去，吾即下山死战，决一雌雄也”。文远笑吾曰：“兄武艺超群，深通经史，不思辅使君匡扶汉室，徒欲赴汤蹈火，以成匹夫之勇也”。吾自忖曰：“吾当初与皇叔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今日若死，他日兄欲相助，岂不负当年之盟誓乎？况皇叔家眷付托于吾，今若战死，二位嫂嫂性命难保矣！亦负兄长依托之重也”。吾忍辱负重，未断首捐躯，故出此下策，以三事相约，实欲全二位嫂嫂性命无虞也。夫仁者不以盛衰而改节，义者不以存亡而易心。关某非怜命畏死而苟活于世哉！操待吾甚厚，三日小宴，五日大宴，送美女，贻金银，赐战袍，赠赤兔，待吾如此之厚，吾犹不忘昔日与皇叔结义之情也，安肯为荣华而弃明投暗乎？故曹操欲乱其君臣之礼，使某与二位嫂嫂共寝一室，吾秉烛于外，自夜达旦。今先生欲批关某千里走单骑，秉烛旦达保皇嫂，弗近女色，并非实事也。夫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关某今日故下界以肺腑之言相托，望先生笔下超生，勿让吾死后英名丧失，死不瞑目矣。??叹聆之而拜服，嗟叹自愧不已。俄顷，遂躬身而问曰：“关夫子汝觑吾日后何如”？??关公哂笑，手捋美髯，回言曰：“秋后送尔一车金”。??叹弗解，复问，关公不语。须臾，只见一般云烟，关公曰：“吾乃归位也”。??夫清世祖亡，哀诏至吴，大臣设幕哭临，当时有诸生百余人哭于文庙，上揭帖请逐酷吏县令任维初。金亦参与其事，朱治国将哭庙文之撰稿人金作首犯拘捕，金受拘之时，高呼先帝之名，遂掌嘴二十，以倡乱罪处斩。金受刑之日，泰然自若，临刑不惧，昂然向监斩索酒酣然畅饮。酌酒乃曰：“割头，痛事也，饮酒，快事也；割头而先饮酒，痛快痛快”！其二男痛不欲生，涕零与严父诀别。金问曰：“今乃何期”？儿哽咽答曰：“乃八月十五日，中秋也”。叹聆“中秋”二字，仰天而笑曰：“解矣！解矣！”吾寤寐思关夫子下界贻予之语，久弗堪解。今遂悟“秋后送尔一车金”。车旁加一金字，乃一斩字也。??遂仰天而吟曰：“鼍鼓三声击，西阳日既斜。黄泉少旅店，今夜宿谁家”。吟讫，闭瞑，伏首而受刑。一代才子文豪，身首异处也。??白云鹤??2007年11月4日写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