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闯进我悲伤的世界

2008-06-18 09:25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我侧身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吸着香烟,浑身软弱。屋子里很静,死一般的静寂,像世界末日一样的让人绝望。我听着自己的心在突突地哀鸣。每次疯狂地抱住雁儿,把身体里的最后一滴力量都使尽,想将所有的痛苦悲伤全部发泄在她的身上,但完事之后,这些痛苦悲伤又重新被刷新一遍,伤口依旧是血淋淋的,像嫩苗一样疯长,越长越大,遮住了自己的视线,其实我已经看到,许多灵魂在朝着记忆的裂缝里堕落

雁儿赤裸裸地躺在我身边,她的肌肤太细嫩,那孩子般的脸蛋透着一圈圈的红晕,清纯的眼眸子藏着无尽的忧伤,整个人就像风里的一棵害虫的小草,葱郁的叶片儿里有一种先天不足。她每次做完都是那么的满足,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血液流遍全身,情欲渐渐退去,脸上露出一个少女的娇柔和妩媚。她温柔地看着我说,我爱你,这三个字就像魔鬼似的让我愤怒,我一扬手给她的脸一个巴掌,我清晰地看到她那细嫩的脸蛋儿上马上烙印下几道深深的指纹,我感受到那个巴掌的力量,以至于我的手掌都有些疼痛。她很平静,就像做好了迎接巴掌的准备,或者愿意用这三个字来换取这一个巴掌,她的目光里是浓郁的绝望和痛苦的神情,可以说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看到她的那种神情,所有的神经都会彻底的软弱了。但我不会,我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打她了,反正每一次都是那样的沉重和愤怒,每一次的巴掌都是一遍一遍的复制,我心里想,你一个妓女有什么资格说爱我,你的灵魂和肉体都贴满了金钱,我把她拉到卫生间,端着盆里的冰水从她的头顶泼了下来,整个人就像一个落汤鸡。她没有反抗,一点也没有。

此时很深了,这个贫民区的居民们已经沉沉地睡去,低矮的平房紧紧地挨在一块儿,在之间有无数条逼窄的小巷子交叉着像人体里的毛细血管通往四面八方,废水沟里的水永远都是那样的腥臭,飘散出来的味道足以让人呕吐,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低矮的平房就像一座座坟墓,死一般的沉寂,一样的阴森。我像一个幽灵似的在这片墓地间走着,我身上的衣服就是夜的颜色,我的灵魂和肉体都灌满了夜的颜色,我已经习惯这样走着,仅仅一个黑影。

以前我并不喜欢,我曾害怕走在坟墓里的,记得我在中学时曾和几个同学一起去野外野营,那个夜晚很漆黑,我们上山的时候经过一所墓地时,我们所有的人都同时听到从坟墓里传来一声叹息,“唉……”那声音很沉重,很压抑,就像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心底发出的,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地并住了呼吸,心脏在剧烈收缩,浑身都在颤抖了,在夜色里是看不见脸的,但可以想象大家的脸都已经变色了,但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如果当时其中有任何一个人惊叫一声,我敢保证我们全都会被吓得魂飞魄散,纵身悬崖,大家都听到,但大家都没有说话,就借对方的胆子稳住了。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我多希望自己每个夜晚都穿梭在墓地里。每天在黑夜里独自一个人走着,我的世界变成夜的颜色。

我来到小区门口的一条较宽的马路边,远处投过来几缕灯光照着我的额头和两颧骨,那个模样一定像个魔鬼,可怕的魔鬼。我的手里永远都夹着一支香烟,我在吸着烟雾的时候火星像一块伤疤扩散着血红色的光泽,然后又慢慢淡熄在夜色中。我不记得自己在这样的黑夜里走了多久,反正是在走着,慢慢地走着,后来来了几个强盗,当时我还认为是和我一样喜欢黑夜的人,没想到他们上来就用刀子顶住我的脖子,我借着一点点灯光看见那刀刃是很锋利的,闪闪发光,我就像是遇上几个朋友一样的平静,他们让我举起手我就举起手,叫我别动我就没动,然后从我身上收走了手机钱夹之类的值钱的东西,我的表现好得让他们觉得太反常,几乎有些不适应,所以在离开的时候朝我一阵拳打脚踢,有一个六芒在我的大腿上戳了一个刀口。我坐在路边,用手摸着刀口处粘稠的血腥味的血液,我感到了疼痛,但并不剧烈,我真希望那种疼痛剧烈一些,所有的痛苦都一起来吧!让我好好地痛一回。

我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遭遇,那个夜晚很漆黑,但我的内心是无比的明亮,我是和一个女孩在一起散步的,我轻柔地搂着她的腰,我们亲切地数说着情话,谈着往事,揣度未来。那个晚上遇上的六芒有三个人,在他们明晃晃的白刃面前,我赤手空拳地和他们搏斗了,当时那个女孩被吓得拨个110的号码都拨了半天才拨通,我想我是在被一种叫做爱的力量激活了,我已经记不清当时的那种激情和无畏的勇气。当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人民医院的病床上,身边是那张纯真的脸蛋,深情的目光,我记得她的名字叫贾纤纤,但后来名字被更换了,应该叫做情人,每一次想起她,我的心又被捏碎一次,血淋淋的伤口又进一步张开,扩散,像火山口一样喷出鲜血。

我一歪一晃地走回住处,腿上的血液沿着裤子往下滴落,湿漉漉的。我躺在床上,撕了块纱布将伤口缠住,睡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被自己关在卫生间里的那个可怜的生命,我拉开门,她坐在马桶上,浑身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头发被她扭成一咎一咎的,她冲着我冷冷的一笑,我又抱着她入睡了。

我和雁儿在一起的时候一般是不说话的。她偶尔表现得很活泼,像个小女孩(事实上她确实是一个小女孩),那笑容特甜,特天真。可是我永远都是板着脸,我似乎从来就没笑过。我不知道是什么夺走了我的笑颜。很多时候,我们两躺在床上静静地抽烟,看着烟火慢慢燃尽一支香烟,然后又点上一支,抽过暗无天日。她抽香烟的动作很优雅,纤纤的细指夹着烟头,把香烟在手指间快速地转动,看着她潇洒的动作,我的嘴角微微咧了咧,我敢说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刻了,我知道她是多么的想让我开心,哪怕我只是露出一丁点儿的笑容,她都是那么的满足。她每天总会为我买来我喜欢吃的牛排,看着我慢慢地吃完,然后开心地笑了。我对她说的话很多时候都不与以理睬,她在征求我意见时看到我点点头或者说个好字简直欣喜若狂。可是在我看来她就是一个影子或者连一个影子都不是。

一天中午我回到家,发现她不在了,直到深夜都没回来,什么东西也没带走,那一刻,我还是多少有些失落,内心很是复杂,复杂得自己都说不清,心想,她也应该离开我这个魔鬼了,远远地逃离这个地狱。

我站窗前,拿着剪刀一块一块地夹碎早晨买回来的那束百合,然后把夹碎的花沫揉成一条一条的汗条儿,就像揉碎自己的心一样的伤感,使劲所有的力气在揉。我每隔两天都会买回来一束鲜花,不是百合就是玫瑰,这两种花都是贾纤纤挚爱的,我已经记不清曾送过她多少束百合,多少束玫瑰,那时我觉得一树鲜花就像一个女人,一个妩媚温柔的女人,但现在我已经发现这是一束带着伤口的可以随便让人蹂躏的鲜花,它开在我悲伤的灵魂上,沾满了我的鲜血,花苞只要开放便张开我血色的记忆,看到死亡一般的绝望。

灯光苍白地照着狭窄的小屋,我躺在床上贪婪地吸着香烟,大口大口地吐着烟雾,我听见敲门的声音,拉开门一看,是雁儿可怜兮兮地站在门边,额角上还有点点血渍,蓬头乱发,脸色苍白,我奋力地甩了她两个巴掌,推她往后退了几步摔在地上,狠狠关上门,心想,你娘的回来干嘛,去做你的妓女吧!我真的不明白自己是人还是魔鬼,我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是那么的坦然,心里没有一丝不安,真的没有,关上门后又躺在床上抽烟,抽过没完没了,我记不得自己是哪个时候睡去的。

第二天,我拉开门,看见她半闭着眼睛靠在墙边,满脸憔悴,那副模样像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那正是寒冷的天,气温低达零摄氏度左右,睡在被窝里都觉得寒冷。我抱着她冰凉的身子,就像抱着一朵凋零的樱花一样的软弱和惨淡。其实那一刻我也没有半点怜悯之意,我的心里仍然是愤怒。我把她放在床上,解下衣服让她睡去。 #p#副标题#e#

下午,她醒来的时候嘴唇干裂,脸色乌黑,我把饭放在她的面前,可是她连看也不看一眼,这下我可恼火了,又甩了她两个巴掌,声音很响亮,啪啪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她一句话也没说,泪水沿着脸颊往下滴落,事实上她已经病了,身子烫得就像燃烧旺盛的火炉。我把她送到一家医院,连续晕了两天才醒过来。

后来的时间,我们仍然不闻不问地生活着,我们仍然默默地躺在床上抽烟,疯狂地做爱。她偶尔打开电视机看看,她最喜欢的是爱情剧,可以看过没完没了,看着像她一样大的那些女孩子爱得死去活来,她很感动,我看到她的目光里闪烁着艳羡,同时还流淌着浓郁的忧伤。在看到悲剧的时候,她哭了,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床上,这个时候我是很愤怒的,冲着她大声地吼叫,你傻啊?那是假的吗。她什么也不说,泪水还在连连下落。

我每个夜晚都会出去,像幽灵一样在巷子里穿梭着,夜色将自己全部覆没了,我感受着刺骨的寒风穿透身子,穿透灵魂,然后像一个气球一样的漂浮空中,整个人就像走在北极圈一样的寒冷,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心也是冰凉的。

夜色像一张大网遮住视线,只有一点烟火,血红色的烟火。

我的世界永远都是漆黑的,确定没有一缕天光。我也找不到任何的出口。夜色平静得像太平洋的海水纹丝不动。我就像一个落水死的人慢慢沉入夜色里,伸出双手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任凭浩瀚的水波吞噬自己。

那个夜晚满天星星,像支离破碎的希望撒满了整个天空,我来到公路边,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一个身影从身边走过,丰韵的身姿,红色上衣的背影,一头淡黄的长发。我慌忙冲上去抓住她的肩膀,大声叫喊,贾纤纤,那个女人被吓了一跳,一扬手给了我一个巴掌,接着像逃命似的一溜烟跑了。我伫立在苍天之下,像一根风干的木材,伸出的双手僵硬地停留在空气中,那副模样像秦始皇的兵马俑,或者像一具干尸。

我仿佛听到一腔怨笛声从远处的地方悠悠地穿过黑夜传了过来,就像穿越远古的时空一样的钝重和忧伤,一棵棵香樟树的黑影在夜色中突起,黑森森的。我的脑海里浮现贾纤纤的身影,以及她离别时决绝的表情。

那是一个天的夜晚,整个上海城灯火辉煌,我倚在门边,悲伤在我的身体里萌芽,疯长,拔节,心在不停地流淌着血液。贾纤纤身着一件红色T恤,下身配着蓝色牛仔裤,她那淡黄的长发披在肩上,她收理好自己的行礼,装了几大包,一句话也没说,她眼睛里的表情太复杂,真的太复杂!我知道她毕竟要离开她这个相处六年的男朋友,离开这个曾共同一起吃着面包在外闯荡的伙伴,她的内心一定是忧伤的,或许还有割爱般的痛苦,只是都被她活生生地掐死在心口上。她变得特别的陌生,那张脸,落寞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她看着我,嘴角咧了咧,可是什么都没有说,最后在我的额头上亲吻了一口,那个吻就像一块冰一样的冰凉,冰透了整个额头,冰透整个身子,整个季节。

她转身的瞬间,仿佛带走了所有的光明,夜骤然漆黑了,就像永远也看不到未来。我的心像被洪水冲散的大山分崩离析了。她坐上那辆银色的奔驰轿车,我仿佛看到她坐在一口用银子铸造的棺材里,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中。我轰然倒在地下,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醒来的,接着在床上一连躺了好几天,茶饭不思,水米未下。

她走后的日子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我想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也不想见到她了。她一定活得很好的,躺在那个男人的床上,躺在那个用金钱铸造的地狱里,把自己的身体供给那个有钱的男人,直到她这朵鲜花被完全采集,直到凋零。

我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多长时间才下床的,我就像失去知觉的人,只有在自虐性的掐着自己的肌肤时才感觉到自己还在活着,我像在一个黑暗潮湿的洞穴里爬行着,所有的时间空间都弄不清了,但我还记得上海有一条黄蒲江,是由所有情人的眼泪汇聚而成的。我想起一句台词,“这不是江水,这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我感到了伤心,感到悲凉。

那个夜晚很漆黑,秋风在自己空荡荡的身体里流窜,参差不齐的高楼大厦之间有无数绝望的缺口,许多灵魂正噼里啪啦地往里堕落,我不记得是在个哪个位置跳进黄蒲江的,反正好象是一个渡口,我那一刻无比的轻松,就像获得解脱似的。落进水里,我拼命地挣扎了好久,后来就失去知觉了,当我醒来的时候躺在码头上,身边围着很多人,江水还在平静地流淌,时钟仍在滴答滴答地跳动。

上海也下了,簌簌地落,大片大片地落,满地的白雪苍凉地贴在视线上。我走在南京路上,稀稀疏疏的人流中,雪一片一片地飘落,剪影着大厦的时空,落在我孤寂的身影后,覆盖住我的脚印,时间就在一片一片的雪花的缝隙中溜走了,缝隙渐渐变成鸿沟,终于,一条黄浦江横在眼前,我看到自己生命里那条长长的伤口。

我到了书城,买了几本安妮宝贝和郭敬明的书就回去了。

我喜欢安妮宝贝伤花怒放的笔伐,郭敬明忧伤的格调,我翻阅着他们的书,就像在翻阅着自己的生命,以及生命中黑色的记忆。

吃饭的时候,雁儿又一次呕吐了,吐得特别厉害。她满脸哀伤地看着我,眼睛里是无处逃避的恐怖和无助,我们都没有说一句话,一切都是那么明了。

这应该是她的第三次怀孕了。记得她前两次做人流的时候天气都很糟糕,天空飘着牛毛细,一下就是好几天,整个城市潮湿得都快发霉了,她去做人流时也没有告诉过我,回来时两个眼圈红肿,脸色苍白,整个人瘦弱得像风中的一片黄叶,一片等待着被扔进垃圾桶后慢慢腐烂的黄叶。我知道她所有的痛苦都是用泪水的方式来倾诉和表达的,我不知道她究竟哭了多久。

雁儿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带着哭腔说:我们把这个孩子留下吧!我板着脸愣愣地看了看她,嘴里蹦出两个字,做了,她的泪水再次滚出眼眶,那种绝望之极的绝望神情是我从来都没看到过的。

我走出门,雪还在下,而且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蹒跚地往前走着,双脚很冰凉,前所未有的冰凉。我看着铺天盖地的雪花,仿佛觉得世界就像被一张白色的裹尸布缠着,接下来应该是一场隆重的葬礼,大家一起来埋葬全人类的爱情,埋葬死寂的灵魂。

我站在风雪中,接到一个老同学的电话,他的声音清脆和愉快,他说,姜小小,你要尽快走出失恋的阴影,不能再这样下去,接着又说,南京也下雪了,好漂亮的雪啊,我听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阵,说他和女朋友在一起看雪,他们可能会在近段时间结婚等等。我挂断电话,心口又隐隐作痛,我在心里暗暗祝福他们,希望他们的爱情能天长地久,不要被这场大雪埋葬了。

我想起大学时的一个冬天的雪夜,那个晚上的雪下得很大,雪花大片大片地落,肆无忌惮地落,简直泛滥成灾了。我和贾纤纤跑到足球场上,两个人忘我地打雪仗,从足球场跑篮球场,从后花园跑到樱花亭,一路撒下欢快悦耳的笑声,累了,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把嘴唇紧紧地贴着,那个吻太甜蜜,太温暖,温暖了两颗心,温暖了整个冬季

我回到住处,雁儿还没有睡,她穿着白色睡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剪刀夹着我早晨买来的那树红艳艳的玫瑰,鲜艳的花瓣变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沫撒满一地,她在流泪,双眼红得像两个小樱桃,后来泪水都流不出来了,两个肩膀高高低低地抖动。

第二天,我不知道她是哪个时候出去的,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空空的被窝拱起像个人影,里面灌满了冷空气。我点燃一支香烟,对她的去向胡思乱想起来。

下午回来的时候,她面无表情,一进门就差点摔在地上,两个眼眸子暗淡无光,头发凌乱。

后来的一天,她要我帮她买来两条金鱼,很漂亮的,放在水缸里养着。但没过多久,她把金鱼拿出来握在手上,慢慢握紧,最后使尽力气,我看到那两条金鱼在死亡之前张大嘴巴,双目圆睁,尾巴做了几下挣扎,撕心裂肺地停止了呼吸。雁儿那副表情像捏碎自己的心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残忍。 #p#副标题#e#

春节很快就到来了,大批的流浪者们都大包小包地背着行礼赶往去火车站的路上,每个车票售卖点都排起长长的纵队,街道上的步伐也异常的加快了许多。寒冷的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紧张的气息,我走在人群间,脚步还是一样的懒散,可是我感到了一种异样的孤独和落寞,家的概念是那么的遥远,那么不真实,好象有个家,在遥远的大山深处,但又好象在自己的脚下。

新年的到来及其出场都是完全的现代版本,找不到一点儿新春的气息,钢筋混泥土的高楼大厦和烟花爆竹声格格不入,信息早就被刻隆了一千遍一万遍还在麻木地流传。

我独自一个人走着,夜已经很深了,寒风肆意地收刮着枯枝败叶漫天飞舞,灯光很惨淡,暗黄得像快要熄灭了火种。很远都看不到一个人影,街道上一片冷冷清清,我路过一个发廊,目光游戈的瞬间,一张熟悉的脸蛋跳在视网膜上,我定了定神,确定没错,然后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很暖和,贾纤纤坐在一个黑色皮椅上,那丰韵的身姿,清爽的脸蛋,明亮的眼眸子一点都没有改变,只是无比的陌生,就像远隔着几亿光年一样的不真实,脂粉把她的脸伪装了,深陷的乳沟清晰地裸露出来,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大吃了一惊,脸迅速涨红了,双手都不知到该放在哪里。我坐在她面前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几乎可以感到她的窘迫、难堪与紧张的心态,她泪水都快流出来了。旁边的一位小姐对我说,先生,你需要按摩吗?我指着贾纤纤说,要,但我只要她。贾纤纤站起身来就朝屋子里跑,我知道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或者化作一股青烟消失在我的面前,可是她做不到。我冲上去抓住她的肩膀说,跑什么?我要你,我很有钱。说着就把口袋里的皮夹拍在她手里,那一刻,她蹲在地上哭了。

我转身走出发廊,夜像一个无边无际的窟窿把我全部罩住了,我感到从头到脚都很冰凉,就像放在冰箱里的一块猪肉慢慢变得僵硬,我碎了一千遍一万遍的心碎了又碎!我坐在绿化带的围栏边,泪水夺眶而出,长长地挂在脸上,被风一吹冰凉的一片。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个发廊的,在我看来,做情人比做妓女还高级一等!

我想起她和我共同在上海闯荡的日子,那时我们住在一间简陋的民房里,我们在门前养了几盘马蹄莲,她每天总是小心翼翼地拿着剪刀为它修齐枯黄的叶片,然后洒上水,看着它一天一天地长大,开花。白色的花朵就像她那脸蛋一样的漂亮,一样迷人。我们常常抱着坐在门口看夕阳,看天空飘过的朵朵白云,开心地说笑着,那时我们都过得很困难,少得可怜的工资付出房租水电煤气费用之后都已经不多了,特别在我曾经失业的时间里,我们是前所未有的贫穷。一天,我们俩就买来几个面包倒上杯开水就吃起来,说实在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是无比的内疚痛苦,看着心爱的人跟着自己一起受苦受累,心都在流泪了。但那些日子我们是多么的幸福,而今,她就像一朵绚烂的樱花飘落在风尘世界的这个角落里,彻底沉沦了。

我不知道哪个时候才回到住处的,雁儿还躺在床上看电视,我抽完一支香烟,像一只饿狼抓住羔羊一般抱着她,在她的身上疯狂地发泄,之后,我无力地躺在床上,内心是难言的悲哀。我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眸子,那忧伤的神情,我想起在发廊见到她的那些夜晚。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是个漆黑的夜晚,我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她一只手拿着手机编发短信,一只手握紧拳头在我的大腿上轻敲,她身着一套米黄色的连衣裙,两条裸露的大腿无比的性感。当她麻利熟练地解下我的裤子,她的两腮露出了一丝丝红晕,完事后,她犹豫了片刻才接过我手中的钱。

当我第二次去的时候,她便告诉我不收我的钱,原因是她爱我,我听了后觉得无比的惊诧,有些痴人说天方夜谭的味道。

我和雁儿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里都没有上过一天班,真的,确定没有。我们俩都花着她曾经用身体换来的积蓄,真的是很悲哀啊!现在,已经坐吃山空。上午,她要出去买菜前拿着一百元钱站在我面前说,这是最后的一百块钱了。我一句话也没说,内心是倒海翻江般的难受,其实,我们抽的香烟早就由过去的大红鹰变成红牡丹了,饭菜质量急剧下滑。节约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下午,房东又来收房租了,我扑在床上默不作声,我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空荡荡的内心狂躁不安。从窗外射过来的阳光刺眼极了,像金灿灿的利剑斜插在我的身上。雁儿用一翻好言好语和房东周转,终于推辞了几天。

我知道这种耻辱的活法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可是在跳黄浦江未遂以后,我似乎连死亡的勇气也丧失,我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我。我真的遗憾自己没有在黄浦江里死去,为什么就不无声无息地死去呢?

夕阳落山后,我懒懒地走出小巷子,池塘边上柳树成荫,草地上的樱花肆无忌惮地怒放,我看见雁儿孤零零的坐在树下,落红成阵的樱花落满她的一头一身,那一刻,我觉得她是一朵最凄艳最悲凉的樱花了,她的眼睛里是孤寂的绝望和忧伤,我走过去,她指着樱花树对我说,多漂亮的樱花啊!我咧着嘴笑了笑,我敢肯定,那是贾纤纤离开我后的第一次开心的微笑了。雁儿又说,不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是什么样子。她的语气太伤感,我看到她的泪水在眼眶了快速地转动,我看了看满地的凋零的樱花,又看了看浅蓝色的天空,心想,明年是一个多么遥远的时间概念啊,就连明天我也不想去想了。此时,从巷子里传来一支忧伤的歌声,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发黄,花落人断肠……悲伤的旋律在我血管里流淌,我仿佛发现自己的灵魂正以樱花飘落的速度朝着绝望的口子里滚落下去。

晚上,天空骤然下起暴雨,整个城市都在颤抖。雁儿不知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至深夜也没回来。我走在狂风暴雨中,感受着暴风雨击打在身体上的分量,冰冷的,刺骨的,雨水就像灌在我的身体里,灌在冒血的伤口上,触及着灵魂的伤疤,疼痛啊!

我的脑海里偶尔闪现想去看贾纤纤的想法,很强烈,几乎主宰着我的内心世界,但当我想到她后来的那些那些……我又想呕吐了,心口就像冒起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把我逼得狂躁不安。

我来到一个网吧,我已经很长时间没上网了,但我还记得我的网名叫地狱城堡,我的个性签名是活着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我登上QQ,听起梅艳芳唱的女人花的歌曲,悲伤的旋律在心玄上跳跃,一遍一遍地诉说着我读不尽的伤心。过了一会儿,一位名叫落花时节的女孩加入我的聊友,她聊天的方式很简洁很直爽,是我惯用的方式。

落花时节:你在那里啊?

地狱城堡:我在上海的一个角落里,这里应该叫人间地狱吧!

落花时节:地狱比天堂更为公平哦!

地狱城堡:也许,你呢?

落花时节:我也在上海的一个角落里,这里叫离恨天。

地狱城堡:那和林黛玉住的地方不远吧!

落花时节:哈哈……你做什么工作啊?

地狱城堡:有一份职业,叫守墓人,每天守护着人类的爱情坟墓,你呢?

落花时节:我的职业和你很相似的,应该叫掘墓人,为全人类的爱情掘墓。

……

落花时节的聊天方式是那么的熟悉,简直是另一个我在和自己对白,整个对白是无比的风趣幽默,甚至只为聊而聊天。我们开心的聊了几个小时后才离去

屋子里的灯光很苍白,很柔弱,像一张用指头就可以触破的白纸。

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停了的,雁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第二天,她拿出200元钱递在我的面前说,这是昨晚上挣的,我没有接钱,傻傻地看着她,直到嘴角上的一支香烟燃过,才转身去。窗外一棵枯死的樱花树在风中轻微地晃荡,那些枝杆上的叶片儿枯黄了,风干了。

说真的,我不会感到震惊,也不会颤抖,只是心口有些痛,轻微的痛。我似乎才深刻地察觉到,我身边的人是一个有钱人的玩偶,类似一个布娃娃,一个男人抱完后另一个男人又接着抱,我静静地站在窗前,很久。 #p#副标题#e#

我拿出影集,里面是我和贾纤纤一起拍的很多照片,这些照片都已经发黄了,照片上的笑靥,美丽的风景就像我们的爱情彻底的褪色了。很多是我们在桂林的时候拍的,我们相依着坐在漓江边,江水潺潺,夕阳西照,贾纤纤笑容如花,明媚皓齿,我们俩把心灵紧紧的贴在一起,变换着不同的姿势将青春收藏,我们的爱情就像那澄清的漓江水,倒影着两旁的青山翠竹碧油油地流淌,但后来不知道究竟是被什么所污染了,被什么所阻断了。我拿出剪刀将照片一张一张地剪碎了,剪碎贾纤纤的头,夹着她的眼睛,夹碎她那泛黄的身子。

接下来的日子,雁儿每天晚上都出去,直到凌晨才回来,我们之间还是不闻不问地活着。

每天晚上我都坐在网吧里,把自己的QQ挂上等待落花时节的出现,她上线的时间都比较晚,有的时候没来,我也只好傻傻地等待。

有一天,我要求和她看视频,但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告诉我说我这一辈子恐怕也见不着她了。而且在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我等待了无数个夜晚,给她留了好多言,可是都没有她的音讯,我想她是不会再出现了。

至从雁儿去上班后,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像一树遭受虫灾的百合花。她再也没有笑过,真的没笑过,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迟钝和麻木了。

我们依然疯狂地做爱,似乎这已成了生活的全部。

下午,我和她完事后躺在床上抽烟,门被敲开了,一个黑瘦的一脸凶残的高个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黄毛小青年,雁儿见了他们后就像见到魔鬼似的尖叫着连连后退,满脸惊恐地跑来藏在我身后,浑身瑟瑟发抖,就像看到世界末日前的那种绝望和无助。那个高个儿贼兮兮地打量了一翻我们的房间,咧着嘴笑了笑,那笑容太奸诈,太诡异,简直叫人毛骨悚然。他会意地点了点头看着雁儿说,你这个婊子,原来是来勾引这个小白脸,你认为他会保护好你吗?说着,一把将雁儿从床上提了下来,我看到他的动作太轻盈,太敏捷了,就像提一只小母鸡一样的轻松,他狠狠地给了雁儿两个巴掌,连推带打把她摔在地板上,雁儿的头砰地撞在床棱上,鲜血沿着太阳穴往下流淌,红色的,醒目的,刺眼的。

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我就像看到几只苍蝇一样的平静,只顾贪婪地吸着香烟,两眼是厌世的神情和漠然的光芒,听到雁儿砰地摔在地上伴随着惨烈的尖叫声,我终于坐起身来了,我不知道自己想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反正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个黄毛青年就抓住我的头发朝我左右开弓了,拳脚相加,我像一个皮球一样的被他们踢过来踢过去,我的视线上是他们快速晃动着的胳膊大腿以及胳膊大腿的缝隙中露出的旋转的天花板,身体里是剧烈的疼痛。我不知道雁儿到底承受了多少拳打脚踢,我醒来的时候,那几个六芒已经不见踪影,屋子里一片狼籍,我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是剧烈的疼痛,我奋力从地上挣扎起来,看见雁儿靠在墙边,满头满脸都是血淋淋的,那张脸浮肿得像一个熟透了的快要腐烂的苹果,她的目光里只有哀伤。

夜色就像是一瞬间就吞噬了天光,像泛滥的洪水将整个小区的房子全部覆没了,那个夜晚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漆黑,就像是永远也看不到黎明了,地上的血液和惨白的灯光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在视网膜上不断地扩散,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了血山血海。

雁儿眯着眼睛看着我说,对不起,连累了你。我想了想说,我不爱你,真的,我不爱你,我也保护不了你,你闯进我悲伤的世界,所以成了我发泄痛苦悲伤的牺牲品,养好伤后离开我吧!离开我这个魔鬼吧!我说完后强撑着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门。

我躺在樱花树下,从旁边的窗户里斜射过来的几缕灯光在我身上划了无数道伤口,左右黑森森的树阴在夜色中突起,时起时伏。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问问她是什么原因遭惹了这些人,也没有任何责怪她的感觉。我在有意识地感受身体里的疼痛,似乎这种疼痛已经取代了内心的疼痛。

我回到房间,灯还在亮着,被窝里是空荡荡的,桌子上的一张白纸上密密麻麻地毫无次序地写着两个相同的字——悲伤,其中一个是用手指沾着血液写下的。我随手拈起纸张,看到下面整齐地放着一塌钱和一张便条,便条上写着几行字。

姜小小,我不知道是你闯进我悲伤的世界还上我闯进你悲伤的世界,反正我们都是悲伤地活着,我们共同走过了一段岁月,现在,我先走一步了,这两千元钱是我这段时间挣来的,你就用吧!在我离开之前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永别了!雁儿。

我看完之后,不禁吃了一惊,有一种想冲出门外的冲动,我惊慌失措地打量了一翻空空的房间,听见卫生间里哗哗的流水声,我拉开门,血红色的水从池沿上溢漫出来流遍整个卫生间,雁儿平躺在浴缸里,她已经死了。

死亡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生命是多么的脆弱。

我亲眼目睹了一场死亡的降临,尽管我的心是无比的灰暗,尽管我的血液是无比的冰冷,可是那一刻我还是震惊了,那满地的鲜血,雁儿冰凉的身子,成了我心灵上抹不去的阴影。

在雁儿死后,我才知道那天来打我们的人是吴常,由于警察涉入雁儿的死亡案件,由此捣毁了他的卖淫窝点。

在收理雁儿遗物的时候,看到她曾经写下的一则日记

**年**月**日星期三大雨

窗外暴雨如注,休闲广场上的樱花难逃此劫了,凋零是它们的宿命,也是我的宿命。

今晚的雨下的太大了,我走出门,双手握紧手中的雨伞,努力顶住铺天盖地卷席而来的风雨,走着,孤独地走着,我想我的背影应该是落寞的,悲凉的,像树桠枝间残留的一片黄叶。悲伤成了我生命的全部,未来的路上,我注定在悲伤中选择悲伤,我是一只哀雁,可怜的哀雁!

至从到上海的那天开始,似乎一切既成定局。

记得我从老家出走的时候正是枝繁叶茂山花烂漫的时节,是吴常把我带到上海的,他当时告诉我在上海为我找好工作了,到了即可上班。走的那天,母亲老泪纵横地看着我上车,我知道她多疼爱她的这个温柔漂亮的女儿,但她又多么急切地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走出那个贫穷落后的山区,挣个美好的前程。

我到上海的那个晚上很漆黑,在公交车驶上一座高架的时候,我看到整个城市灯火辉煌,在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中,我感受到这个城市庞大的生命力。那是我最初对上海的印象,但接下来的时间,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上海的任何真实面目了,我和同来的几个小姐妹都被吴常关在一个漆黑的地下室里,刚到上海的那个晚上,我们被吴常派人强暴了,我的贞洁,我的处女身子在那个夜晚,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失去了,没人知道的,是的,肯定没人知道,我确定那是我一生都无法忘却的日子。

后来吴常逼迫我们从事卖淫活动,我们肯定是拒绝,坚决拒绝,但我们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几只小,所有的反抗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都抵不住他们的拳打脚踢和烟火灼伤的力量。就这样,我们呆在那个亮着日光灯的地下室里,接待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顾客,我们就是一具具行尸走肉,我们丧失了所有的人格尊严,甚至连一条狗都不如。

记得那正是我例假的一个晚上,吴常逼着我出台,接待的人是一个又胖又黑的大汉,他连续在我的身上抽动了很久,在还未结束的时候,我的经潮来了,他气得暴跳如雷,对我一阵拳打脚踢,我满口鲜血,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我很想静静地死去,死去,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

逃跑的那天天气很好,我们三个人沿着街道往前跑,也不管跑到哪里,也不知道该跑到哪里。对于告发吴常还来不及想,其实他住的地方是哪里我们也弄不清楚,当时就想逃离那个人间地狱也就万事大吉,可逃离之后呢?我们都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生存,身无分文的我们该走向哪里,经过几翻心里冲突,索性又走进发廊了。 #p#副标题#e#

在发廊工作的日子里,我学会了抽烟,而且抽得很厉害,一天至少要两盒,无聊之际就和小姐妹们一起打牌,我确定我的生命里不再有明天,更没有奢侈美好的爱情。可是在接待姜小小的那个晚上,他那张与世无争的脸蛋,那双忧伤的眼神触动了我的心扉,我感到心跳加速,感到羞耻,但我不明白那叫爱情,我只知道想和他在一起聊天,生活,玩乐。就那个晚上,我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我开始学会了幻想自己的未来,我开始做起爱情的梦想,就到今天,我还是喜欢和他在一起,尽管他那么残酷地对待我,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欠下的他的情债。

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但都嬴不来他一个简单的微笑,我就连说我爱你三个字的权利都没有,可是我很想说,我要说。我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卑微,爱情对我来说只能是幻想吧了,因为我是一个妓女,一个妓女!

在第三次走进医院做人流的时候,医生告诉我说如果再做人流之后就不能做母亲的时候我哭了,哭得昏天黑地,就像生命抵达终点时的绝望,悲伤在脚下生根,我的希望我的明天在那一刻全部化成泡影,沿着悲伤的河流滚滚东去,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在每次挣扎时腾空而起之后都是重重地摔了下去,双眼是无助和空前的绝望。

说真的,我一点也不了解姜小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的忧伤,那么的绝望,似乎他的痛苦比我还沉重得多,我不敢问他,因为我害怕遭到他沉重的巴掌。我们两个用肉体的方式互相取悦着,死亡般地活着,没人会理解的,我们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上次我离开他几天,是被吴常抓回去的。那天中午我准备去旁边的商店买点日用品,在门前的拐角处碰上了吴常,他不由分说就把我拉上车,之后把我关在曾经的那个地下室里,那几个夜晚,我偿尽了人间最痛苦的痛苦,最残酷的折磨,后来陪一个顾客的时候,是那个好心的顾客帮助我逃跑了,我觉得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很恐怖,灾难让我无处藏身,我的肉体里的每个细胞都是悲伤的集合,我想我永远都只能悲伤地活着了。这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姜小小,这是没必要的,他也不愿听。

前几天母亲打来电话,她一听到我声音就呜咽了,那哭声太凄恻,太感伤,缠缠绵绵地弯曲在我的心胀里,沿着悲伤的血液流遍全身,但奇怪的是我没有哭,真的没有,我不知道是自己已经变成悲伤的毒体还是泪水早已被哭干,我告诉母亲我活得很好,很好!我挂了电话,独自一个人坐在樱花树下,眼眶酸楚得像一个干涸的洞,无论如何也滴不出一滴泪水。

我的积蓄已经被花光了,我已经不能这样活下去了,我看姜小小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他的目光里只有绝望,只有死亡。

我找到我一位小姐妹,告诉她我想来坐台挣钱了,她疑惑地看着,一脸惊讶地说,怎么啦?他不爱你啦?我就说吗,你是个傻瓜,全世界最傻的傻瓜,他知道你是做小姐的会爱你吗?现在花光了你的钱把你踢的远远的。我无赖地摇了摇头,催她去问问他们的老板怎么样。

一切我都明白,可是我怎么都离不开他,我每天看着他,和他住在一块儿,就像得到了上帝赐予的恩惠一样的高兴,我为他的付出从来都不去计较代价,爱情让我变的不可理喻,我几乎都不认识自己了。

我什么都不想了,坐台吧!挣钱吧!

十(贾纤纤)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没有,肯定没有。

说真的,我现在是多么的想念姜小小,想念我们共同患难的日子,想我们在蓝天下放风筝的季节,想我们拥抱着看夕阳的时刻,想他那双阴郁的眼睛。可是这一切都只能存活于想念中了,这样的想念又是多么的奢侈啊!我们纯洁高尚的爱情是被自己亲手所毁灭,被这个物质社会所抹杀的,被自己的虚荣心吞噬的,在觊觎的缝隙中彻底沉沦了。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钱,那些把爱情和尊严都蹂躏的血淋淋的钱。从离开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着我将悲叹一生。

我多么想再和他拥抱一次,哪怕仅仅一秒钟,或者看他一眼。我知道他有多么的恨我,恨我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是我把他推向地狱城堡,是我把他从一个激情飞扬的青年变成一个绝望悲伤的幽灵。在网吧和他聊天的时候,看到他那满是伤痕的字迹,那凄凉的话语,我多想告诉他,我是贾纤纤,你骂我吧,你揍我吧!把你的痛苦和伤心都发泄出来吧!可是我没有勇气,我只能默默地流泪,流泪,直到泪流成河。

今夜,我又听起女人花的歌曲,那悲伤的旋律在我的血管里奔涌,我的痛苦,我的忧伤沿着缠绵的音符盘旋,延伸,永无止境。

我想起和他坐在网吧听着这首歌玩游戏的日子。我们经常都会上过通宵,当我累了的时候就躺在他的怀里睡着了,那种感觉很安全,很温馨,每当想到这里,我感受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他那雍容的气度,他那宽厚的肩膀。现在,我每天呆在发廊里,就像坐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直到有人光临,然后陪他们上床,收取那几个用灵魂换来的钞票,我所有的梦想在攀越高楼大厦的时候坠落了,像满地的花瓣,凄楚而悲凉。

离开他以后,我想我不可能再见到他了。发廊见面的那个晚上,我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的虚幻,当他把钱夹拍在我手里的时候,我感到了铺天盖地的屈辱,我很难过,但我又真希望他给我几个耳光,破口大骂我一顿。那一夜,我彻夜失眠了。

曾以为拥有富足的金钱后会让我变得快乐和幸福,可现在却被金钱埋葬了,彻底地埋葬了!我现在和姜小小一样的悲伤,一样的绝望,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我已经好久没和他在网上聊天了,我也不想再聊了,我这样隐姓埋名地和他交流也仅仅满足了自己无处逃避的思念和不安的良知的需要。

十一

雁儿死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常常会想起她,想起她那忧伤的脸蛋,想起她柔弱的身子,想起她哀伤的眼神,就像电影的片段不自然地在脑海里闪现,我的内心是强烈的不安,我终于感到了自己还残留的一点良知。我想起她那个甜蜜的笑容,看着我吃牛排时满足的表情,那副殷情的样子,仿佛还听到她对我说,我爱你,我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

我还是一层不变地活着,躺在那间宽大的床上不住地抽烟,一个人独自漫步在黑夜里,我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我的窗户永远朝向绝望的方向。

她给我留下的两千元钱没多久就花光了,傍晚我拿着两个面包边啃边往回走,推开门,看到窗户边的地板上有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几个字,‘地狱城堡收,’我慌忙打开,里面装有一张银行储蓄卡和一封短信。信的内容是:

姜小小:我亲爱的人,请接受我最后一次这样的称呼吧!

你不会想到我给你写信吧!我想不出你看到信后将是一种什么心情

亲爱的人,我真的对不起你,是我伤害了你,是我把你变成一个悲伤的幽灵,是我把你推向痛苦的深渊。我知道现在我说多少个抱歉都已经毫无意义了,你骂我吧!骂我吧!这样,我的良心会安然一些。

亲爱的人,现实是多么的残酷,容不得任何人走错一步。在我离开你的那个夜晚,就注定我们悲剧的落幕,那是我一生都无法忘却的日子,也是我不敢回忆的日子。

现在我和你一样悲伤地活着!

这又是落花时节了,我这朵凋零的花也该枯败了,在明年花开的时候,我想我也不再山花烂漫。你走出地狱城堡吧!活着,好好地活着,做一个坚强的男人,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偿还今生所欠你的。

今夜,你还会听女人花的歌曲吗?听吧!我们一起听吧,让我们的心灵在音符里再相遇一次,让我们在悲伤的旋律里同走一回吧!

现在我知道做什么也无法填补你心灵的创伤,但我还是想给你力所能及的补偿,这是一张十万元钱的储蓄卡,密码是520520。没钱了就取出来用吧,告别了! #p#副标题#e#

贾纤纤

**年**月**日

我收起信,拿着储蓄卡疯狂地冲出门,那一刻,只有一个念头,见她一面,把储蓄卡还给她,我不会接受她这样的东西。我来到曾经遇见她的发廊,里面的小姐告诉我她已经走了。

我离开发廊,失魂落魄地走在茫茫的人海中,脑子里挤满了各种意念,眼前一片模糊,泪水大颗大颗地沿着脸颊滚落,耳边仿佛响起了音乐声,悲伤的,歇斯底里的。伤心的情绪又一次像洪水般将我淹没了,我无力地挪动脚步,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悲伤的,落寞的,孤寂的背影沉入夜色里,永远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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