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

2008-06-16 18:02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我是公主的狐狸,公主在看完表演之后,把我赏给了小白。

所以现在,我是小白的狐狸。

小白是个小丑。就是那种半边脸和半边脸不同的小丑。其实小白以前不叫小白,小白告诉我他有过很多很多名字。他用一个蓝色皮的本子一个一个记下来。某年某月用过的名字。每个名字霸占一页纸外加他的一段光阴。小白觉得他的名字被蓄养成一些笨拙的动物,总是横亘在他稀疏的境里。日子久了这些动物开始发出不满的怒吼,他们为了争夺地盘而吵个不停。为此小白很是烦恼,他无法再安心入眠。

其实那些名字都是一些笨拙而硬邦邦的名字。他在A城叫过毛毛在B城叫过翘翘而在C城叫过牙牙。小白告诉我他最喜欢现在的城市了。因为公主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小白。公主眨巴着大眼睛说,以后你就叫小白吧。小白多好听,像花。于是小白烧掉了他的蓝色本子,他说他要忘掉以前所有的名字,他从此就是小白,所有人都只准叫他小白。

小白给我取了个名字:朵拉。他总喜欢一遍又一遍的呼唤我的名字:朵拉,朵拉,朵拉……

天空是湛蓝色的,像小白的眼睛,小白的手指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变出了一朵七色花,那就是传说中的每片花瓣都能实现一个愿望七色花吗?我忍不住发出惊叹。

小白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

他把花儿戴在那顶滑稽的小丑帽上,然后轻轻把我抱起,他说,朵拉,回家吧,我很不开心。

小白是个很不开心的小丑。

从前他不笑的。因为他计较着名字。他一直闷闷不乐是因为他想要一个梦想。多少次,他以为他一低头就可以捞起一个颜色养眼的梦想。是的啊,人们总是喜欢胡乱抛弃梦想。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他们太激动。他们抛弃了他们的梦想。小白告诉我马戏团是个好地方。那里到处花花绿绿。气球向头顶飞,梦想向脚下掉。五颜六色。小丑看见那些坠落的梦想坐在比较低的一排上面发愁。一个挨着一个发愁。小白说他多么想顺手捞起来一个。他喜欢那个白的,那个坐在那里也在发愁的白的梦想。

小白每一次从铁丝上下来都很难过。他低着头,他看见所有的梦想都已经枯死了。朵拉不明白,他的忧伤沉淀在心里,他的心是深深的蓝色,像遥远的微蓝湖,冰冷而寂静。湖底住着绝望的精灵千诺纱,她终年哭泣,泪水从碧绿色的眼睛里汩汩溢出,与湖水缠绕在一起,漾成浓浓的悲伤,化不开。

深的时候小白会给我讲故事。他说,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联起来才成。小白说,微蓝湖就在这下面。里面住着绝望的千诺纱。

小白说微蓝湖上永远漫着降紫色的雾,小白还说相的恋人听到千诺纱的歌声就会忘记彼此,就会在雾里迷失自己,就会爱上不该爱的人,就会痛苦一生,诅咒像是千诺纱银色的长发,丝丝缕缕,如影随形,牵绊着每一个童话

小白说这些的时候眼眶是红红的。好像是有眼泪要掉下来。可是他却告诉我说他没去过微蓝湖,也没见过那个叫千诺纱的精灵,他只是每天表演,日复一日,乐此不疲。

今天,小白要为王子和公主诞下的宝宝表演。

他穿着红色的华丽戏装,脸上画得五彩缤纷的,嘴角闪烁着金色的星星,睫毛亮橙色,长得不可理喻。他出场了,在跑马道上跌跌撞撞地奔跑着,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孩子们立刻被逗乐了,一个个扯开嗓门欢快地尖叫着。从那一刻开始,人们就连自己的说话声都听不见了.孩子们大笑着,帐篷在他们的笑声中颤抖。他们笑得那么厉害,以至眼泪蒙住了视线。

小白卖力地表演着,为了取悦所有的观众,他一会儿扮小猪,一会儿扮小熊跳舞,一会儿变魔术,一会儿抛球,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可笑的,人们那么喜欢她,公主和王子笑得喘不上气来了。

气氛热烈,表演不负重望。

我躲在帐篷外面,觉得很悲哀,这个漂亮的男子选择做小丑,只是为了在笑声中隐藏自己的忧伤。

近黄昏的时候,天空变成绛紫色的,演出接近尾声。

小白抱着我走近王子与公主。

好久不见,亲爱的小狐狸,你好吗?”

公主亲吻我的额头,她的眼里盛开着玫瑰。

“公主殿下,朵拉很好,请放心,这朵花送给您的宝宝,祝您们幸福。”

“小白!这是可以许愿的七色花吗?是吗是吗是吗?”

“是的殿下,您一直想要的花,我帮您找来了。”

“从千诺纱那里?”

“是。”

“独自去的?”

“是。”

公主接过七色花,快活得像个小孩,她迫不及待地开始许愿。

红色的花瓣,希望宝宝健康成长

橙色的花瓣,希望宝宝成为最漂亮的公主。

黄色的花瓣,希望病重的父皇好起来。

青色的花瓣,希望出征打仗的皇弟平安归来。

紫色的花瓣,希望自己与王子长相厮守。

蓝色的花瓣,希望精灵千诺纱不要再唱歌,不要再拆散情侣。

还剩下绿色的花瓣没有被摘下,它孤独地随着沁香的风微微颤动,公主的手触了一下,终究把它摘下,她想了想说,希望小白能在不表演的时候也快乐

聪明的公主,能看出小白不快乐。

王子温柔地望着公主,英俊的脸上落满了幸福,他问,千诺纱是谁?

我跳到了王子的膝上,想要告诉他,其实他亲耳听过千诺纱唱歌的,难道全忘了吗,把朵拉也忘了吗,我就是朵拉呀,那个和你约定过的哑巴朵拉呀。你说要为我取到七色花的,这样我就可以发出甜美的声音,就可以得到一个真正的灵魂,就可以在死后变成天使,飞进天堂了。你说过的,我们的爱可以深刻到破除所有诅咒的。可是那天,当千诺纱的歌声悠悠地从湖底传来时,你松开了我的手,消失在浓浓的雾里。

“谁是谁的小王子,谁是谁的公主,谁忘记了誓言,谁又爱上了天使,是谁,是谁不停在哭,不要哭,我的小公主,童话就要结束……”那个时候,千诺纱的歌声把我包围。

我拼命捂住耳朵,不想让歌声夺去我的记忆,我用尽一个人鱼所有的法力,撕扯着头发,打晕自己,最后终于保住了记忆——关于王子,关于我唯一的幸福。

代价就是,法力尽失,我变成了小狐狸,眼神绝望。变不回人鱼。变不成泡沫,得不到救赎,得不到永生。

独自走出迷雾,遇到了公主,她怜爱地把我抱起,而她的身边,站着我的王子。哭都哭不出来,就连在王子与公主的婚礼上,我也只能够呜呜的叫。

小白看出我的忧伤,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说,我们走,朵拉,回家了。

天黑得那么快,小白抱着我加快了脚步,今天回家的路突然变得好长,我累了,昏昏欲睡,梦里一地的七色花瓣,王子向我走来,他说,我亲爱的哑巴孤儿,你可以说话了,我不要取什么公主,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如果父皇不答应,那么我就带你离开,我们一起离开,离开,可是他的声音越来越淡,他的步子越走越走越远,我怎么努力也跟不上……

“朵拉,你醒醒,天快亮了”小白唤醒我,“我们时间不多。”

我醒来,蓝色的眼睛里全是泪水。

四周很安静,空气凉凉的,我本能地后退,地上是银白色的细砂,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微蓝湖,泛着粼粼的波光,没有月亮,没有星辰,也没有粉红色的浓雾,精灵在晚上不唱歌的。

小白抱着颤抖的我走向微蓝湖,我们一点点地向湖心靠近,湖水漫过他的脚踝,他的膝盖,他的眼睛……小白的指尖点过我的鼻子,我在湖里呼吸瞬间自如,冰蓝的湖水带着清凉的味道,席卷了我的快乐与悲伤,沉入七千米的深蓝,没有目的,没有方向,耳边有低低的说话声,像波浪的吟唱,沉重而绵长,是小丑在喃喃地诉说着他的故事,关于他和公主。 #p#副标题#e#

曾经,仿佛几个世纪之前,公主与小白彼此相爱,小白那时还不是小丑,是个英勇的骑士,拥有无尽的快乐。某个日的清晨,公主独自来到微蓝湖,为了国家,为了爱情,为了父亲,为了弟弟,为了幸福,愿望太多,只有拿到七色花。

结果花没有拿到,却听到了歌声,迅速失去了爱情的记忆。

再后来,公主遇到了王子,两个天造地设的年轻人,理所当然走到了一起。

留下了无辜的朵拉与小白。

小丑后来见到千诺纱的时候是晚上,她没有在唱歌,于是他用他的方法得到了七色花。为了那个心爱的公主,他失去了他最不愿失去的东西------快乐,尽管公主甚至一点点都不记得他们曾经美好过往……

倾听这个苍白的故事,像是做了个冗长而美丽的梦,醒来的时候,小白抱着我站在了那个精灵面前。她是千诺纱吗,我有些不相信,眼前的女子有着孩子般天真而善良的面孔,碧绿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快乐,银白色的长发在水里飘荡,跳着欢快的舞蹈。

“小白,你好吗”她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好久不见,千诺纱,我很好。”

“那么你今次来,又是替那个你深爱的公主来要什么的吗?上次是七色花,这次……”

“不,这次我是为我自己……还有这只狐狸。”

“狐狸?”千诺纱清脆好听的嘲笑声在湖面荡漾开来。她定定的看着小白:“你知道她是谁吗?”小白摇摇头。

“你当然不知道了。”让我来告诉你,“你可知道微蓝湖的下面,海里最深的地方是海王宫殿的所在。它的墙是用珊瑚砌成的,它那些尖顶的高窗子是用最亮的琥珀做成的;屋顶上铺着黑色的蚌壳,它们随着水的流动可以自动地开合。每一颗蚌壳里面含有亮晶晶的珍珠。随便哪一颗珍珠都可以成为皇后帽子上最主要的装饰品。

海王拥有全世界的宝贝。但是他最最宝贝的是他的六个女儿。她们是六个美丽的孩子,比人间的每一位公主都要漂亮。而她们之中,算那个最小的公主是最最美丽的了。她的皮肤又光又嫩,像玫瑰的花瓣,她的眼睛是蔚蓝色的,像最深的湖水。不过,跟其他的公主一样,她没有腿:她身体的下部是一条鱼尾。……”

小白静静的听着,我凝视着千诺纱,她怎么知道这些。千诺纱看懂了我的心思般笑笑,接着讲:“在小公主十五岁那年,她终于可以和别的姐姐一样浮出海面,当她把头伸出海面的时候,太阳已经下落了,可是所有的云块还是像玫瑰花和黄金似地发着光;同时,在这淡红的天上,大白星已经在美丽地、光亮地眨着眼睛。

空气是温和的、新鲜的。海非常平静,这儿停着一艘有三根桅杆的大船。船上只挂了一张帆,因为没有一丝儿风吹动。水手们正坐在护桅索的周围和帆桁的上面。这儿有音乐,也有歌声。当黄昏逐渐变得阴暗的时候,各色各样的灯笼就一起亮起来了。它们看起来就好像飘在空中的世界各国的旗帜。小公主一直向船窗那儿游去。每次当海浪把她托起来的时候,她可以透过像镜子一样的窗玻璃,望见里面站着许多服装华丽的男子;但他们之中最美的一位是那有一对大黑眼珠的王子。……”

小白帮我理了理毛:这个故事我听过。小公主后来为了王子变成哑巴,最后,化成泡沫是吗?可是这是很遥远的故事了,这和朵拉有什么关系呢?

千诺纱很轻蔑的笑了。她说:你知道什么呢?你听说过的,那是我的故事。而我所讲的,是朵拉的故事。

我从小白怀里跳起来,很吃惊的看着千诺纱。她看着我微笑:“聪明的朵拉,如你所想,我就是你的姐姐口中所言的那个,最后化为泡沫的人鱼公主。”

小白低下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他的声音颤抖,他用眼睛凝视着我:“是你?”我忧伤的看着小白,发出喵喵的叫声。没错,是我。

当我告诉姐姐们我之所以不快乐的原因。姐姐们都被我吓到了。她们给我讲了千年前人鱼公主的故事。可是,我还是执意找到了巫婆,我愿意生命做一次赌注,去赌王子的爱。赢了,我就获的永生。输了,就化泡沫。

实际上我赢了。王子并不愿意取公主。他爱上的是我,不会说话的人鱼公主,可是这一切,只因为听到千诺沙的歌声而毁灭……

我的眼泪流下来,砸到小白手上。

千诺纱大笑:朵拉,你也以为差点就能得到幸福了,是吗?你也很坚定的把舌头交给了巫婆,是吗?可是,结果却还是,王子取了公主,你什么也不是。

我只能呜呜的叫,发不出其他声音。我想告诉她,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不是故意要忘记我,他只是听了歌声,失去了记忆。他说过要与我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

小白低头看了看我,漠然道:千诺沙,为什么你没有化成泡沫?

千诺沙黯然道:我当然化成泡沫了,你以为你现在看到是,是我吗?那不过是我的怨念。

小白说:你恨,所以你要拆散彼此相爱的人?

千诺沙大怒,湛蓝的湖水开始变的浑浊:根本没什么爱情,根本没有。

你不是不相信爱情,你只是妒忌,你妒忌为什么别人可以得到而你却得不到。你只是妒忌为什么我和公主,朵拉和王子可以相爱相守,而你却不能,所以你要拆散我们。

千诺沙不说话,她的长发在湖水中散开,铺天盖地。她说:我在夜晚不唱歌。但是今晚,我要你们忘记心中的爱情,我要你们忘记彼此。

小白抱紧我。目光坚定。就是这样,我们需要忘记一些东西。

千诺纱调皮地眨着眼睛,她说:“我唱了,你和这只猫,哦不,是人鱼公主会失去记忆。你和朵拉,也将永远得不到重逢。小白。你喜欢朵拉,不是吗?”

我抬头看着小白,小白看着千诺沙。朵拉,我喜欢你,你要记得。

心里的忧伤就这样一点点荡漾开来。可是我们就会从此分别。

那不重要。小白说。

小白抱着我,回到了岸上。

袅袅的乐曲从湖底传来,打破了寂静,歌声那么熟悉:“谁是谁的小王子,谁又是谁的公主,谁忘记了誓言,谁又爱上了天使,是谁,是谁不停在哭,不要哭,我的小女巫,童话就要结束……”

雾越来越大。

我没有办法抗拒音乐,没有办法走出迷雾,有些东西正从我的身体里慢慢抽离,王子英俊的脸庞伴随着我的伤心渐渐淡去……

小白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说,朵拉,你要记得,我喜欢你。

我在黑暗中掉下泪来,渐渐的失去知觉,抓不住小白,留不下记忆。

醒来。我在海底宫殿。记忆离去,我变回了人鱼公主。旁边是姐姐们和祖母,她们眼神忧伤,她们说:欢迎回来。

眼泪掉下来,不知为何。

千诺纱不再歌唱,她将从此长眠。有人说,那夜,千诺沙看见了王子。

王子说:童话结束,遗忘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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