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祝福

2011-01-24 21:14 | 作者:一溪流水香 | 散文吧首发

她不似杨啊柳啊的,寒料峭里就吐了新绿,急切得丢掉了矜持。春天眼看着要过去,杏啊桃啊都相继竞放完了,你也不见她有一点儿温润起来的迹象,你的心里会想,也许她真的枯死了,于是,你渐渐对她失去了关注。然而,等你再次注意到她的时候,她早已是枝繁叶茂了。

那天,新来的同志指着她问我,这棵树叫什么,真漂亮。我听了心里一惊。老实说,我真的叫不出她的名字。这么多年来,我经常从她的身旁走过,却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她像被我忽略了多年的朋友,我满心里都是愧疚。她叫丝绵木,还是最近我听跟单的小张师傅说的,他说他老家宣城这种树很多,板材光滑细腻,有着丝绵一样的纹理,非常适合做家具的面板。以前,她在围墙的外面,大路边上,每天都是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后来,随着关押规模的扩张,她就跑到围墙里面去了,还是大路边上,每天依然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从围墙外到围墙里,也许只是刹那的时空转换,我们不知要生出多少世事变迁的感慨,然对于丝绵木来说,她何曾有过丝毫的改变,她一直都在那里,在这个山谷里,无论寒来暑往,岁月更迭,她都能汲取日月山川之灵气以自养。有人没人,她一样花开花落,花落花开;有人注意没人注意,她也一样花开花落,花落花开。所以,墙里也好,墙外也罢,看似时空之转换,其实,变化的只不过是我们的内心。

丝绵木枝叶秀美,天生的就是一个放大了的盆景。围墙里面规划的时候,在她的身旁就势做了一个假山,有些附庸风雅。她的叶子是对生的,绿中透着些浅黄,所以,看她总有初春的感觉。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她浓密的叶子上,婆娑的树影仿佛生命鲜活的律动。微风吹来的时候,对生的叶子相互碰触,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好像是叶子与叶子的情话,所以,也有人叫她合欢。到了深秋,绿色褪尽,一树金黄,在秋日的阳光下,极尽生命之张扬。该离开的日子,叶子绝不贪恋枝头,在秋风中飞舞,舞的是生命圆融的自信。丝绵木开粉红色的花,非常内敛,不像桃啊杏啊的那样招摇,她隐身在浓密的叶子中间,只有微风吹过的时候,才见她若隐若现的倩影。这些白天盛开的娇艳的花,到了晚上则轻轻闭合花瓣,就着月光,在浓密的叶子间酣眠。因此,丝绵木还有一个诗意的名字叫明开夜合。等到叶子都落光的时候,满树都是累累蒴果。由于蒴果的外面包裹着一层薄薄的浅红色的假皮,所以,大部分的人会认为这就是丝绵木的花。看着一树花儿一样的蒴果,我忽然明白,所谓夏夜里的酣眠,无非是在孕育着这个艳丽的未来。只是我不知道,这浅红色的假皮,是花儿对蒴果的恋,还是蒴果对花儿恩情的报答。

我见过的大部分的树木,可观只在青枝绿叶时,一旦枝枯叶落,则残败凌乱,不忍卒睹。丝绵木则不同。叶子落光的时候,不仅有一树花一样的蒴果,而且,其枝条也非常美,疏疏朗朗的,颇有些梅的风骨。纤细的枝条不断的从主干上整齐的放射出去,像墨滴连续从高处溅落在宣纸上。我喜欢把她放在飘着几片白云的淡蓝的天空的背景下欣赏她,像画,意境简远,很有宋人的笔意。看的久了,仿佛能听得见昆曲里杜丽娘婉转的歌声。我也喜欢透过疏疏朗朗枯枝,看满天的繁星和如钩的弯月,听草丛、墙根儿凄凉的虫鸣。江南天多,很容易潮湿人的心。青龙山上飘渺的雾气山岚,给这个山谷里的冬天增添了些许温暖。褪尽了假皮浅红的白色的饱满的果实,挂在丝绵木深灰色的枯枝上,很像一个个含苞待放的梅骨朵儿,在这个湿漉漉黄昏,你可闻到她淡雅的花香。

自古以来,人们一直在探寻着这样一个问题:如何以生之有限对宇宙之无涯。我们的生命是一维的,宇宙则春夏秋冬循环往复没有穷尽,这是我们内心焦虑浮躁的根源。我们一维的生命要如何才能像宇宙一样完成一次次规律的循环呢?丝绵木给我们的启示是:生命的生动在于,既顺应宇宙运动之节奏,又不失却自己固有之个性。李白在宣城的时候,一定从丝绵木四季变化的过程中悟出了道,不然,又怎会有“相看两不厌”的淡然呢?新年的钟声快要敲响的时候,我写下这样的文字,为纪念远去的岁月,更为我亲爱的朋友送上深深的祝福。

庚寅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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