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话竹声声慢

2010-12-26 11:13 | 作者:梁争 | 散文吧首发

我有一位最多愁善感的朋友,一生喜竹子。偏偏我们又长在北方。一个对她青睐以久的男生送来一盆文竹,和真竹大相径庭,只是娇弱的盆景而矣,无一处神似。我是随性之人,很少风花的自怜哀叹,也很少有什么引起我的愁绪。我们同时痴迷《红楼》,也不知怎的,这个现代版的颦儿却比书中的林妹妹又愁上一倍。稍有不如意便眉头微蹙,我忙不迭拭泪,搜肠刮肚的自责。我这铁石心肠的人就是在她的泪水中泡大的,她把我幻化成一株翠竹可倚、可靠,新愁旧恨千萦万绕。那时就是有说不清的烦恼,我除了怜爱,却是最不解风情的呆人。我们只有看郑燮的《兰竹图》了以自慰,陶醉在疏枝瘦干萧萧叶,“宜烟宜又宜风”当中。而我的好友当时更是“雨晴风定亭亭立,一种清光是羽仪”,正佩她袅娜的身姿、超凡脱俗的气度。只是我浅薄不曾读懂。那个用水做成的小人儿如今已是十岁女孩母亲,虽然一直定居北方,但几乎游遍名山秀水。却一直忘了问是否见到真正的竹林,也不知即兴写生否?她用“雨竹”作了别名,现在想来最是恰当了!

分离让我的心愁绪万种。我有最漂泊不定的身世,也学做郑燮“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鱼杆。”人生如渡,世事如渡。我飘得越来越远,我甚至到了苏杭运河,在秦淮河的浆声灯影里,我竟孤零零的看着摆渡归来的船户在甲板上炊烟袅袅。还是那淳朴的装束,头上顶着巾帕,说着吴音软语。我深知是无法和这些土生土长的篷户交流的,只用脸上的笑意打招呼。但总是在我起步走的时候听他们“野人野人”的闲说,我才看出自己异样的身份来。我这株带着根的清竹在这里无处扎根,无处扎根啊!

而我真正和青青瘦竹夜伴日伴,却是在中原的家里。那个一直敞着门等我回归的家啊,我只是把情感寄托在那里,只是疲乏之极的时候回来小憩。父亲在北方一向喜欢栽花种草,那个有着块状根茎的花被父亲伺弄得花团锦簇。移居到中原却一改习惯,在墙角仅有的小块空地移栽上十几杆芊芊翠竹,我在南方都未曾见的植物却不想它们在家中等候我许久了。不过中指那么粗的细竹啊,交乱繁复的长在一起。这里的天最是清冷,我绝少呆在更是阴凉的屋里,宁可站在户外与我的竹儿对视。穿着本地传统的草鞋(厚厚的木底,麦草编织的鞋面),鞋里也净垫着干爽压扁的麦秸,玩偶般的行走,只差敲竹而歌。这些竹儿啊,郁郁葱葱无须修剪,完全仰赖天滋。它们过于的纤瘦,我竟不忍盈手去握。偶有雀停于枝头,它都一颤再颤不负其重。每每我也总是“谁许风流添兴咏,自怜潇洒出尘埃”的兴叹,尤其一早一晚在“风惊晓叶如闻雨,月过枝似带烟”的情境里,我更有深居乡野“囊囊萧萧两袖寒”的感觉。此情此景除了飘篷般的心事,更多的想让好友陪伴身旁。我的竹儿青得纯净、可爱,如果染上“颦儿”的温泪,岂不成了名副其实的潇湘竹?只可惜我带不走它们,我这株竹也载不进这片土地,我只是空怀一腔热爱罢了!

后来到了东北,人们争买南方人用竹担挑来的富贵竹,就是把似竹的一种植物连根一圈圈捆绑在一起,放入带水的碟中,由外到内递次削,层层叠高,很有美感。但我知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竹子,这是商人赢利的一种手段,借了竹的虚名,便忍住独自相思起来。有好事者把竹子移居北方,竹子的根最是遒劲,它要一年四季不停的壮大根系,只有在温度、湿度都适宜的地带它才能生生不息。正应了“寒地不生竹”的诗话,竹子到了北方只有一两季的活头,让不谙竹事的人徒然欣赏着“虽生常若病”的竹态。只要在适宜它生存的环境里,它一点都不显矫情,即使在岩崖上它都会虚心抱节,“任尔东西南北风”的青青翠翠。这竹之气节,凡人哪能一朝一夕成就?

我这株在北方艰难度日的病竹啊,又要重返故地,一会我多年不见的竹友。它们早已不是赢赢瘦瘦、我就是全身倚靠也已岿然不动了吧?我这株旧竹也已发了新枝,也知道寄情于胸不轻易外表了。而一直被竹牵着、两小无猜的情谊,也逐渐由浓到淡,幽幽的在心底攀爬,却从未相约共赴竹事。我象是和她对换了性情,她现在总是阳光般的笑意不见一点愁绪,我却“冗繁削尽留清瘦”,“人比黄花更瘦”起来。我只是不拘形式把这一切都拘于心底,倒是更多的眼中蓄泪,带着这份流不出的闲情,清清爽爽的听起竹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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