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 简

我从前喜欢复杂，浓艳的东西。先说衣服，我偏爱另类，色彩亮丽，不流俗的，绝对要于千万人中独树一帜。一副心轻如鸿毛，敢爱敢恨得样子。比如，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口袋、拉链、衣带……还有前后透风的裤子，一定还会配上各式奇异的饰品，项链、耳环、戒指、手链……明摆着是笑傲江湖，唯我独尊的姿态。绝对不素朴，不简单。 还有我的卧室，四壁张贴着各种海报、照片，错落参差，不留半点余地，铺排的有些浪费。可我就喜欢这种逼仄的紧凑感，绝对不单调，不素白。不惊心，死不休。 那时的生活昏天暗地，如这张扬的服饰，惊心的墙壁，还曾疯狂的把头发染成酒红，像酒醉，不醉死不罢休。还嫌不够，还要在红色上添加其他颜色，近乎疯狂，似浓烈的爱情，拿刀逼问:你到底爱不爱我？要的就是这惊心动魄。 幽幽岁月，浮生若梦，一曲“枉凝眉”惹得夕阳斜。开始疯狂地迷恋素朴，简单。它以一种饱满而简明扼要的质感袭击了我，使我耽美其中，沉醉不知归路。 于是，我把过分奇异的衣服和饰物，统统扔掉，只保留黑白灰，而且只要最简单的样式，买亦是如此。是我老了吗？还是春从春游暮去朝来后，本就应该是这素帛帛的似水流年？我不知道，也不必知道。我只知道，这素简的“气场”和“格”，竟与我如此相配。相配是难的，世上有多少人做的工作与自己的兴趣爱好相配？又有多少人能有幸找到相配的知己良人？我不知，天知道！ 还有房间四壁的多余物，一概屏弃。落个四壁雪白，倒感觉房间变得清爽干净亦整洁许多。从此素面相对，持本来面目，不花哨不掩饰，只留下一颗素白白的心，在至繁的尘世里，闪亮着清澈着。曾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广厦千间，夜眠七尺”，也许我需要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简单的多。只可惜，我往往总在为一些不必要的念头埋单。还曾听人说过：人生本就是一个删繁就简的过程。我想我老了，估计也就想着吃饭、睡觉、吃药了。 素简，从来都是美的。是静美，亦是净美，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更有种孤绝，幽凉之美，不浮华、不风尘、不被社会坏风气侵蚀，似傲霜斗雪凌寒吐香之寒梅，孤芳自赏。素简，是大美。不以虚伪的表象和形式作掩饰，以最原始，最纯真之美，在这洪荒泛滥的岁月里芳香着，动人着。 想起了白居易的《长恨歌》，亦想起了杨玉环。一个寻常人家女子，一介布衣草民而已，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又想到了曾在街上见到的那些化浓妆着豹纹、露胸、低腰、露脐、超短……时尚奇异服饰的妖艳“靓女”们，放在以前愚昧无知时，也许我会看上几眼，现在目光完全不会在她们身上停留半刻。舍本逐末，追风效颦，何足一看？真正美丽的人不会多抹半点胭脂，没有颜色的永远只会是那些粉黛。 素简，从来都是厚实，饱满的。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有一片明朗湛蓝、鸟语花香、风日洒然的天地。他们无暇装点自己和生活，不会把精力放在如何让自己好看抓人眼球上，也不会把精力放在追名逐利上。只有那些空虚的人才会用物质去填补内心。 看过一个纪录片，是记录清华物理系教授叶企荪的。钱学森，杨振宁全是他的学生，他开创了中国物理系的先河，终身未婚。在文革时期，被说成特务，那时他背已驼发已白，每天不说一句话。他的小屋，只有一张床，床上放着整摞的物理书。而他睡觉的地方只是一张椅子。觉得孤独寂寞绝望吗？他答：我有物理，有书，有广阔的天空。 在其他人看来，可能觉得他们迂腐不合群。那是你还没找到真正属于自己内心的一片天。当你找到后，其他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素简，更是一种充满禅意的生活态度。在孤寂中，不凋零，在繁华中，不张扬，是银碗里盛雪。他们洞若观火，撕开了物质社会那层浮华、名利、薄情、奢靡、堕落的虚伪面纱。他们带着雪的幽凉与真意，寂无色寂无声的演绎着，用最沉默、最简明扼要的方式，表达着心中无限事。他们不显露，隐忍，因为懂得，便不必多言。懂的人，心知肚明，不懂的人，说亦徒劳。 记得嘉宝说：我不参加三人以上的聚会，让我独自一人。她创造了无数令人难忘的经典银幕形象。瑞典人对此引以为傲，称她为“瑞典国宝”。 作为一个传奇人物著名演员，但没有丝毫伟大演员的风度。她说话无异于他人，生活平淡无奇，不喜欢置身于大庭广众之中。仅仅36岁、尚处于事业巅峰的嘉宝突然宣布息影。在乡间开始了长达半个世纪的隐居生活。 我耽美素简这份真。尚且不论真诚待人，真心相爱。仅说做真实的自己，有多少人敢拍着胸口，理直气壮的说：我做的是真实的自己。有多少艺人们银幕上光彩照人，私下骄奢淫逸？有多少政府官员们穿上官服是官，脱下官服是匪？有多少百姓们为生计所迫，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违心之事？看看身边，看看新闻，恐怕不在少数。 不知有多少人，尚保留着最初的那份天真；不知有多少人，还记得年少时的梦想；不知有多少人，仍记得自己的初衷。 前些天，有位以前的同事向我诉苦，说日子过得很累、很烦、不快乐。他现在月收入上万，作为一个打工的应该算很不错了。他说他的初衷是想多挣些钱，让自己过的幸福快乐点。但反倒不如刚出来打工时的那段日子舒坦。 加法生活里充满了太多对比和向往，付账时往往随着别人的风向。不妨试着做做减法，简单点，美好的风景看过就罢了。没有什么不能停下的疾驰，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追逐。放轻松，抛开重负，简单而宁静，日子还是一样过，世界仍是一样美好。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生死既然如此，又何必太计较呢？日月蹉跎，半生已度。最滋养我的，却原来是这淡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