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偷菜的故事

童年偷菜的故事

卢路

我的童年是在关中平原北部一个小山村度过的，自从离开家乡，却很难有机会再回故乡。那个风光旖旎，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在我梦里萦绕千百回，那里有我童年的欢乐，少年的梦想追求。还留下了我种菜偷菜的童年的乐趣，我依然记得那个辛苦的种菜人孙爷爷，和我这个调皮的偷菜人。

我家是从湖北插队来到陕西，算外来户。那时，当地人有个保留了几百年的坏习俗，凡是初来乍到本村的人员，他们都要变着法子来折磨，目的是让这些外来户在村里永远没有地位，没有说话的权利，变得服服帖帖，以巩固他们大姓氏的权威。我的父亲在当时算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我们家来到村子没几个月，他就被上面任命为村里的会计，村里有权势的老户们可炸开了锅，他们那里肯依，村里一些人就想法折腾我们全家，父亲脾气粗暴，又血气方刚，与村里人隔三差五发生摩擦，我们姐弟也经常成为村里大人小孩的出气筒，我和二姐选择了反抗，尽管我们姐弟常常被一些大人欺负，但我和二姐也常常把比我们大三四岁的孩子打得鼻青脸肿。

那些坏孩子一旦被打，他们的父母就来我家大闹不休，每当这时，我和二姐就得早早躲了起来，有好多次，半晚都不敢回家，因为最害怕的还是父亲地体罚。我母亲那时30多岁，人不但长得漂亮，也充满南方女性的温柔贤惠，一旦遇到这样的麻烦，母亲都会向被打的孩子和家长委屈认罪，事后，母亲会给我们讲很多做人的道理，但从不责怪我们。

记得我8岁那年5月份一天，我家种的菜被人故意放牛羊吃得一干二净，在那个年月，那个偏僻的乡村，吃得多是粗粮，没下饭的菜吃，真是很难熬过个把月的，即便是很容易生长的小白菜，也得一个月才能来到饭桌上，第二天，中午学校午休，我和二姐合计，估计我们家菜地是被孙老头家的三儿媳故意放牛吃的，我们悄悄侦查了孙老头的菜园，发现他家菜园白菜、辣椒长得都很健壮，尤其几窝笋瓜，每窝都结出五六个，大的小的，个个鲜嫩，十分可爱，第二天，我和二姐6点多就偷偷起床，每人拿着一个事先预备好的打猪草的小笼，穿过一条铁路，直奔老孙家菜园，那时，离天亮还有个把小时，我们就放着胆子，摸黑将老孙家笋瓜一网打尽，顺手牵羊拔了几颗白菜、摘了几串辣椒，撤离战场时，我们姐弟俩还不解恨，用脚将老孙家菜园踩得一片狼藉。

我和二姐满心欢喜，满载而归，可以说这次出战大获全胜。我俩趁家里其他人还没醒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两笼鲜嫩的蔬菜放到厨房，高高兴兴地去上学啦，我心里美滋滋的想，这下中午回家终于可以吃到鲜嫩美味的蔬菜了。

谁料，中午回家，饭桌上的菜，仍然是母亲冬天腌制的那些白菜、萝卜。我大失所望，心里也很生气，表现出不想吃饭的样子，母亲用严厉的目光瞪了我几眼，我开始有些胆怯害怕了。

吃完饭，我和二姐赶快跑到厨房，不见了那两笼素菜，我俩纳闷，菜到底那里去了？

下午，就听到孙老头的三儿媳，在村子里大骂，骂得很难听，说谁这么缺德，不但偷了她家的菜，还彻底毁掉了她家的菜园。从学校回家的路上，路过老孙头菜园，我看你见老孙头抽着旱烟，面对被毁的菜园唉声叹气，嘴里还自责到：“我老孙可没得罪谁呀！我老孙可没得罪谁呀！。”

我和二姐都感到自责，母子连心，母亲早明白是我和二姐干的蠢事，创下的大祸。为了不能让孙老头家其他人知道晚上，母亲带着两笼没吃一根的蔬菜，带着我和二姐前去向孙老头独自负荆请罪，我和二姐也一再向孙老头认错，母亲将家里80多元的积蓄带去，作为补偿给孙老头，但钱他执意不接，母亲一再请求，孙老头还是分文不收，孙老头说：“孩子都小，不懂事，我原谅他们，我在村子里是个老实的人，一生也没作为，但从不欺弱怕强，希望这两个娃娃将来长大有出息，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两个娃娃偷菜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事情就算了。”

母亲很感动，因为当时如果偷菜的事被说出，我们全家在村子里名声就会扫地，还会遭到一些村里人对我们外来户的白眼，在村里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更艰难。老孙头坚守了自己的偌言，几十年来，这个偌言成了老孙头、母亲、二姐和我四人的秘密。以后我走出了那个小村，上了大学，有了工作却很少回到那个遥远的小村，直到1997，听到老孙头病逝，我十分悲痛。老孙头，一个勤劳的老人，一个善良的老人，他曾给了生命的关爱与启示，我感激他的应当很多很多。

回到家，母亲伤心而严厉批评我和二姐，从母亲忧伤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母亲的失望，直到我上中学，才理解了那次是我对母亲望子成龙企望的一次最大伤害。

几天后我和二姐得知，其实真正放牛吃掉我家菜园的凶手是一个绰号叫“母老虎”的少妇，她的真名叫顾令阳，而并不是孙老头家的三儿媳，我一边对毁坏孙老头家菜园感到自责，一边对这个“母老虎”恨之入骨。其实，那个美少妇“母老虎”的绰号，村里人指示私下叫叫，公开场合从没人敢叫，出于报复顾令阳，我开始串通村里的孩子，每到看见她，就一起大喊一声“母老虎”而逃之夭夭，这样的报复和“母老虎”的大喊声，持续到我们几个小伙伴从村子里读完小学，在我长大成人后，才发觉对她也是一种伤害。除了对顾令阳“母老虎”的绰号在村里不断扩张外，出于好奇，我们几个小朋友还四处打听，她的绰号的来历，原来，在我们那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吃饭都成问题，却有几个二十七八岁的6个少妇爱打扮，观念陈旧的老人看不惯她们几个，就说他们妖里妖气地是妖精，在他们眼里，众多妖精里，顾令阳当推妖精之首，可算真妖精了，有因为顾令阳性格急躁，动不动就爱和人吵架，有次还和一个男的大打出手，之后谁也怕惹她，所以就落了个“母老虎”的绰号，一年后我才知道，她故意放牛吃掉我家菜园，源于我父亲对她不按时下地劳动的一次正常扣分（上世纪80年代末，那里小村还是集体制，农村社员按照劳作计分，分得口粮，但部分牲口下放各家饲养），她一时冲动，就做了这样的事情。

对我的这些做法，母亲起先并不知道，后来听说了，就耐心教导我：“你应当向孙爷爷学习，做个宽宏大气的人，还是原谅阿姨吧。”

后来，我们姐弟一放学或周末就自己动手，在那块菜园种菜了，种菜很艰辛要翻地、播种、浇水、除草、杀虫，还得防备他人来偷菜，我们的勤劳换来了丰收果实：绿油油的韭菜、又大又红的番茄、清香爽口的黄瓜、红绿相间的青椒、扁细的韭菜、润紫的茄子、肥嫩的白菜、尖长的辣椒、鲜嫩欲滴的芹菜、胖墩墩的土豆、细嫩清脆的红萝卜、、、、、、，这对我们姐弟是享受，每当全家人吃到香喷喷的新鲜蔬菜的时候，我们姐弟都有一种成就感。

面对一次偷菜，面对在偷菜中发生的这些恩恩怨怨，母亲以她博大的胸怀，给了我很多人生的正确诱导，我是在母亲的呵护，恩爱和严格教育下，像阳光下的小苗，走过了虽然贫穷但又充满欢乐的童年。母亲的博大，善良影响了我一生。

最近，网上流行一种虚拟的“农场”游戏，无数网友一夜之间变成“种菜人”和“偷菜人”，无数网名醉迷其中。

网络中因“菜”而惹出的“是非”之多、之严重，已引起政府部门高度关注。南京有个医生因忙于“收菜”，导致一病孩死亡，结果一帮人因她而被处分；襄樊有个女士因在高速公路停车上网“偷菜”，而被交警扣分罚款；温州鹿城行政审批中心一女职员，因专注“种菜”而被辞退。

我上小学的女儿也偶然上网游戏，也在种菜，偷菜，并且在其中找到了快乐，对此我没有指责。

因为我曾是个真实的种菜人和偷菜人，时不时也玩玩网络的“种菜”和“偷菜”。种菜和偷菜使我找到了许多快乐，收获了许多。我想我的女儿一定会做个快乐的“种菜人”和“偷菜人”，在这其中，她应当比我收获得更多。

2009年11月20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