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为衣兮字为裳

文为衣兮字为裳

说到读书，不由得想到每一届学生常常问我的问题：“老师，为什么您看起来总是那么与众不同，气质脱俗呢？”莞尔一笑后，我大笔一挥，在黑板上书下这样几句诗：“文为衣兮字为裳，书作饰兮笔作妆。朝诵诗兮暮读著，气自华兮容自芳。”

是的，读书使我纤细的身体不需华美衣饰的装扮而自有一段风流气质，更不需在意眼角的皱纹，皮肤的色泽会影响我的美丽，因为我知道，书使我的心灵城堡坚不可摧，城堡里居住着一个善良而多情、顽强而高尚的灵魂，她常常在我的城堡上空徘徊巡视，助我抵御外界一切尘灰的入侵。这样的美丽不会因年华的流逝而消减，相反，她会随年轮的增长而越发美得优雅，美得高贵。

于是我的读书故事感染了一届又一届学生。

依稀记得，懵懂时期我的乐园便是家里破旧的小南屋。因为那里面藏着父亲不敢示人的旧书箱。在那个特殊的文革时代，能够找到那么一大堆埋藏着各种鲜活可爱的人物的书籍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事啊！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喜难抑，天天没事就往小南屋钻。暑假里，只有一个小窗的南屋闷热异常，汗水常常沿着脸颊淌下两条小溪，再经我摸过旧书的脏手擦拭，便画出一个忽闪着两只黑眼睛的猫脸。也便常常引得祖母的斥责：“死丫头片子，哪弄得一脸脏，闺女家也不晓得个好看难看！”我吐下舌头，扮个鬼脸，一笑而过。内心却沉浸在那片故纸堆里无法释然。

父亲的书是一律的繁体字，使得刚上小学的我读得头重脚轻，晕头转向，却依然舍不得放手。于是一遍一遍地啃，咀嚼，猜测，竟然能把古典的四大名著、现代鲁迅巴金等作家的大部头著作一一啃完，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引以为傲的事情。然而内心装得更多的却是那些书带给我的忧伤和沉思。

印象最深的是巴金的《憩园》。已经数不清啃过多少遍，为了那个不幸的落魄小少爷，我曾经彻夜不眠，希望看到他和不争气的父亲团聚，希望他能再次拥有曾经属于他的那个美丽家园。也为了那个善良而温婉的富家太太，曾经郁结心怀，她极力要做好一个倍受家人宠爱的富家小少爷的后母，结果却事与愿违，最终忧伤包围了她的生活。我的幼小的心灵从此开始装满同情的泪水，善良的祝愿，也因此插上了想象的翅膀，多少次白日的梦里，我给喜欢的人物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给忧伤的心灵撷来一缕温暖的微笑。

书，悲悯了我的童心。

不到初中，父亲的书已被我啃到再也榨不出兴趣。然而那时因条件所限，自己无论如何是买不起书的，于是只有蹭书看。之所以叫“蹭”书，其实就是在别人看书的时候，自己厚着脸皮蹭在身边，使劲歪了脑袋或拿眼角的余光飞快扫射书页，以赶在别人读完之前结束，这种时候感觉还是比较痛快的，脑袋歪的疼了也不觉得。最痛苦的是如果对方读得慢，在我读完半天之后他还不翻页，而我又特别急于知道主人公之后的命运，内心如一堆蚂蚁在热锅上赶集但又不能表露，真真是折磨死人。

过了一段这样的时日，我决定开始攒钱。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从一角两角攒起，终于有一天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只身前往30里外的省城书店去买我一直向往的《简爱》。

然而那时的我从未走出过家乡，也不知道该如何坐车，更不舍得把可怜的书费用作车费，于是我在一个星期天徒步上路了。听说只要沿着村口的公路走就能到省城，怀揣着梦想我飞快地走在马路上，一向胆小的我竟然丝毫不害怕路边高高竖立的玉米林，也不在意路上行人或奇或怪的目光。盘问着买到书已是日过晌午，初秋的太阳依然很毒，我的脸被晒得通红，嘴唇干裂饥渴难耐，口袋却已空空，于是拖着沉重的双脚原路返回，路上迫不及待地翻开《简爱》，如痴如狂地读起来，回到村口已是炊烟渐尽，过了晚饭时候，远远就看到胡同口母亲焦急了望的身影，我才知道闯祸了，因为我是害怕家人不同意而悄悄出去的，在这样一个玉米地容易潜伏着坏人的秋天我竟然一天未回，结果必然是招致父亲重重的一脚踢在我的后背上。然而内心却觉得很值，一路上简爱的顽强和独立深深感染了我，此时的我似乎已经平添出许多力量，可以抵御任何的攻击和磨难。

书，顽强了我的性格。

不知不觉间，我走进了太多人物的心灵。屠格涅夫小说中深邃而略带忧伤的人性思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那冷峻的人物和现实，托尔斯泰笔下美丽而高尚的人物和他们对高尚灵魂的追求，狄更斯文字里那种激情的夸张和善良的人性宣扬，无不激荡着我青春的胸怀，文字不再简单的称为文字，它们已经幻化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没有它们，我似乎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人，因为它们的美丽，我追求着美丽；因为它们的高尚，我追求着高尚。

我曾经多么严格地要求自己，做一个完美的灵魂高尚的人。就像《复活》中的涅赫留朵夫，他为了自己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误，宁肯舍弃一生的幸福，去弥补自己的罪过。那种高尚的人性，在现实中其实很少见到，很多人无法理解，正如书里所写的其他人物，给他无数的非议。然而我却坚持着，因为有文字的力量，我独守自己的那份清高，就像为书里的人物，独守那份属于他们的清高。

书，高尚了我的灵魂。

如今，我也有了15万字的文学作品，有了自己创造的亚当夏娃，有了作家协会理事的头衔，有了工作出色的各种光环，有着自己的出书梦，作家梦，有着很多人艳羡的优雅气质，甚至为了激发学生读书的兴趣，我自己还设了读书奖，以奖励那些喜欢读书的学生。

这一切的一切，都应该归功于书，书里的世界，书里的人物。所以，如果下一届的学生还问我：“老师，为什么您看起来总是那么与众不同，气质脱俗呢？”莞尔一笑后，我依然要大笔一挥，在黑板上书下这样几句诗：“文为衣兮字为裳，书作饰兮笔作妆。朝诵诗兮暮读著，气自华兮容自芳。”

书，女人永保魅力的秘籍。2010年5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