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老去

当孩子们在盼望“过年”的时候，我却听到了很多同龄人的叹息：我们又老了一岁了。是的，生命是个钟形的抛物线，从左边线上一步一步上升时叫做成长，而从右边线上一步一步下降时叫做老去。每一个人似乎都不甘心，但这实在是造物的规律，谁也逃不出的生命轨迹。尤其当新年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里，我们的呼唤中多了一些感慨，多了一丝感伤，也多了一点恐惶。

每每在我叹息的时候，却有一些人让我让我深深思索。童年记忆中那个村上的老鳏夫，曾毅然决然地将寡居多年的心上人搬进了他的家，在那个封闭的年代里，这样的事在我的老家引起轩然大波，成了大人们茶后饭余的谈资，也招致了他们的后人们最强烈的反对，最终使两家的儿子们都断绝了与他们的亲情关系。但是，他们并没有被世俗的偏见和反对中放弃和气馁。在我的印象中，他们是那样的快乐啊，两个人都六十多岁了，从来都是笑呵呵的，他们的脸上从来就是平和和幸福，有着童真般的光泽与笑容。老头子常常赶着他的那头小毛驴，哼着山歌“花儿”，在我眼中，他有着西北歌王王骆宾一样的优雅潇洒。甚至多年以后，我看到王骆宾的照片，也惊叹于他们的神似的笑容；还有一群快乐的人，常常让我想起，就是当年我在藏区遇见的那些老阿卡们（阿卡：藏语叔叔），他们常常在寒冷的冬天，聚集在厚厚的毡房里，围在用干柴煨得火热的火盘着，煮上羊肉，喝着浓烈的青裸酒，喝得微醉的时候，便开始跳啊唱啊。他们的舞步拙朴简单，歌声抑扬顿挫。端起大碗的酒杯，喝得如此的畅快淋漓，唱得如此的忘我投入，他们的歌声是从心底里涌上来，没有任何的造做与修饰，是那样的真实、爽朗、自然。他们的快乐是那样纯净、无欲与直白。在我记忆中的这些快乐的人们，都是那样清贫、普通，目不识丁，他们没有任何辉煌事迹，没有阳春白雪的爱情，没有高远的追求，没有深邃的思想，他们普通得如同田野里的一块小土坷垃，如同路边的一星野草，但他们一样生活在朴实的大地上，却吸呐着阳光的润泽，享受着生命最本质最原汁原味的快乐。虽然他们都不再年轻，可是他们拥有一颗年轻而快乐的心。

而我们，走在这个钢筋水泥的都市森林里，享受着现代科技给我们带来的丰富物质的时候，我们的快乐去了哪里？我们的生命虽未老去，心却为什么老去了呢？

当我思索着这个问题，燃着一支香烟，站在阳台上，看着那被城市的楼际切割得如同锯齿一样的天际，猛然想起，我已经太久没有看见过夕阳的彩霞满天，太久没有仰望过繁星满天的夜空，太久没有在晨风中专注地凝视过那事着晨露的花朵，太久没有走在青青的田野里感受那灿烂的阳光照在脸上的温热。我问我的孩子，你见过彩霞吗？他说，是不是象那高楼上的霓虹？你见过那雨后的彩虹吗？他说在他的图画本上见过，我问他感受过冬天的凌厉寒风与夏日里的灼热吗？他说我们家有空调。我无语而悲哀，不仅是我，而且连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已经失去了对自然的触摸与感受。这就是我所要奋斗和努力生活的结果吗？我们的心灵上，已经覆上厚厚的尘埃，我们的心灵是如此的苍白、空虚、孱弱、无知和残缺。当我们穿梭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上，追求着所谓的理想的时候，心远离了自然，把我们的快乐丢了。我们必将未老先衰。

我们生活在一个价值迷离的时代中。成功两个字被多元化的诠释。某一个人发财了，发达了，我们说他成功了，某一个人仕途高升了，我们说他成功了。成功已经具体为市值和阶层、细化成豪宅与名车，一个人结局的光辉完全遮挡住道路的黑暗，成功的辉煌忽视手段的卑劣。我们不再探究一个人内心的真实，并且把这种探究当做是一种天真而不屑一顾，我们丢掉了年少的风花雪月，丢掉了多愁善感，认为这只是青春的副产品，冷着心上路的时候，却发现一同丢掉了自省，激情，真诚，甚至善良。我们被这个世代用名牌包装出来的伪精英所迷惑，而失去了精神的依持和心灵的平和。我们身边有太多类似于心灵鸡汤、励志成功、论佛参禅的书籍，但这些永远慰藉不了这个缺乏主流价值观的时代人们的心灵，反而多了一些燥动、不安、失去安全感的人们。我们生活在一个功利至上的世界中。连我们教育孩子的方式，也是那样露骨：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找一份好工作，不然。。。。。。仔细想一想，这种功利教育是多么可怕啊，他将会失去对生活快乐的体验，失去对知识的兴趣，失去想象力和童真，我们没有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多姿多彩，一粒种子如何在土地里成长，一朵花如何在清风中热情绽放，一束阳光如何被折射成七色的彩虹，一滴水如何映射出世界的璀璨与绚烂；我们没有告论他，四季的轮回中春夏秋冬自然的美丽，月缺月圆花开花落是一份浪漫却严谨的周而复始，没有跟他一起趴在地上看小蚂蚁是如何搬家的，没有跟他一起藏在角落里紧张而激动地等待同伴的寻找，我们整天忙在自己狗苟蝇营的生活中，争执、计较、患得患失，把生活的手段当成目标，忘了我们真正的生活目标是要快乐的生活，而不是多赚钱，得名利！我们在这个误区里走得太远，却坚决认为自已做得没有错，

其实我们并不老，老去的只是我们的心灵。

那么，就丢掉我们那些无谓的感叹和伤逝，那是生命老去的催化剂，我们丢掉那些孤独，那是生命延展的桎梏，放下名利欲望的追逐，那是生命的毒药，去过那些简单质朴的生活；那么就让我们走出暗室，让阳光照时心灵，让清风吹进心灵，拨开那阴霾的迷雾，抖落那心灵上的尘埃，让我们快乐的生活。

每一个生命都有它的四季，每一个季节里都有着独有的风韵。生命苦短，即使我们失去青春，将要老去，也要从容而优雅的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