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

秋末，静默空旷的荒野。杨树细瘦光秃的枝桠，纵横交错，利剑般刺穿冷冷的空气，直指苍远辽阔的天空。日光硬生生地打下，杨树枝的阴影被印刻在地上，形如鬼魅。不时有乌鸦呼啦啦的飞过。幽深潮湿的洞穴吹出阴冷的风。

漫无边际的时光如同一条黑色河流。一切都被河水裹挟而去，冲向未知的黑暗洞穴。

一切都潜落在时间河流之下，除了死亡。

杨树知道，即来的可能是望不见边际与光亮的死亡，以及那个阴冷潮湿的洞穴。所有的树叶都已凋零，只剩下干枯丑恶的躯干。

在这漫长的光景里，它不时回想春季明媚的阳光与夏季自己繁盛茁壮的枝干。

绝望而悲凉。

它畏惧那未知的死亡与黑暗，以及望不尽的寂寥与虚无。

然而，它站在时间的岸边。在漫长的光景里，与漫长的寂寥对峙。也渐渐懂得了生命并非无尽，它有终结之日。到了那日，死亡便会作为生命的一部分，生的延续，继续对峙着虚无和寂寥。

所以，死亡降临，它不需恐惧。

它懂得了这个道理。冬日似乎看起来并不漫长。春日趋近，草长莺飞。夏日又是一个生命疯长茁壮的时段。

杨树像往日般度过了一个美妙的春夏。

秋日如期而至，像往常一样。杨树记得，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延续，永恒地对峙虚无。所以它不需再畏惧死亡与黑暗。它用尖利的枝桠刺穿阴冷的空气，直指苍远辽阔的天空。

然而，它忽然发现它的枝干，形趋枯槁。枝叶也一点点地，枯萎凋零。它回想起春日明媚的阳光，夏日自己繁盛茁壮的枝干。以及漫无边际的寂寥和可能降临的黑暗与死亡。

绝望而悲凉。

它将枯瘦光秃的枝桠伸向湛蓝的天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来逃离这弥散死亡与黑暗的泥沼。

而天空，辽阔苍远。

此时此刻，它如此畏惧死亡。

如斯悲戚。

——2010.2.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