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里的人生

宁静而空旷的黄昏乡野。金色的阳光堆放在屋檐上，沾满尘灰。

清澈明净的琴声潺潺流动。如同来自深谷幽山。静静地淌着，淌过人生的皱折，淌过岁月的颠沛，淌过老艺人洞悉尘世的盲眼，静静地淌着。

我伫立在他的屋前，默想。不，应是倾听，倾听这涤荡尘世的声音。夜色不知何时，悄悄地爬上了树梢。

如何会有这般的琴声？仿佛了然世事而飘然世外，又仿佛载满了世间悲欢。仿佛是充满了生命的跃动，又仿佛寂冷空绝。

夜色渗透入我的骨骼，夕阳的余晖融化在天际，似融化了的悲凉。天空似乎是蓝的，又似乎是灰的，或白的。我静默在夜色包裹中，仍在默想。

信念！是那坚定的信念使老艺人战胜黑暗，而弹奏出如此美妙的琴声。信念？果真是如此抽象的话语？我并不信任任何不真实的话语，那并不是我的风格。即便席慕容说过，在真正的深谷里，水色碧青，好像假的一样；在真正的爱里，说出的话永远令人无法置信。可我还是相信王小波。因为他说过，信念这个东西，永远都像座高楼大厦，可里面却会长满白蚁。所以，我才放弃了这个关于信念的命题。

夜色似乎将我吞没了。天空澈蓝，蓝的如此耀眼，如此不真实。黑夜总是这种苍凉？

''已是子夜,而我必须是光,却又渴望着黑暗与孤独.''尼采的这句话,曾一度被我列入不真实的话语之中。可现在沉默在黑暗中，我似乎感受到了那种心境，而且渐趋分明，渐趋真切。空旷荒寂的乡野，黑夜苍凉。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脱离这黑暗。虽然会是因为这动人的琴声，但不全是，也不主要是。而是因为我领会到了思维的乐趣，我找到了我存在在这黑暗中的理由，而且这理由也使我感到亲切真实。我徜徉在黑暗与孤独之中，却又渴望着这黑暗与孤独。

我也曾看过很多我身边的人。他们在黑暗中行走，只是行走。茫无目的。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行走。绝无好奇，也不悲戚。行走于熙攘人群之中，却又似乎是孤伫于无人荒野。即便是在繁华光明的时候，也是如此。

老艺人的琴声飘荡在天空，凌然俯瞰着这人世的沧海桑田。我似乎读懂了他的琴声，他的琴声生于黑暗，却并不属于黑暗，但也不想脱离黑暗。就想他的人生。也就想鲁迅的人生。他们都是极其喜爱黑暗的，在黑暗中寻找到了自己，然后迸发生命的激情。我想，这便是老艺人为何弹奏出如此琴声的缘故了吧。

关于生命，我又想到了杜拉斯《情人》里的那条汹涌的大河。想到它会在夜色浓重中，冲击着世间一切事物，即便是时间。

琴声仍旧潺潺地流动。而夜色，愈发苍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