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习惯对谁不思念

门"嘟嘟"响了几声,不是门铃,是人的手指节敲击的,很有节奏的声响,我忙去开门.站在门前的是我对门邻居.

对门的忽然出现,让我感到有些意外,看他的衣着和神情,甚至让我感到惊讶:他竟然穿着工作服,一件垂的小腿的白大褂.衣襟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痕.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孔,他可说是个英俊且气质的人.

我把他让进屋,这时客厅有些暗了,我请他在阳台的小方桌前坐下.

"这个时候打扰你,你感到很意外吧?"

"不,哪里,我们是近邻,一直想找个机会坐坐."

他笑笑说:"平时不太见的着你，听说你是记者,也写人写文章吧."

"啊,是吧,我大部分跟广告打交道.出差也比较多"

"我知道记者分工很多,但也写写文章吧，写写人的生活,感情,或者其它,我说不好.反正你和我们做医生的不一样."

他慢慢地说:"今天,医院里发生了一件事情,我想说给你听听."说到这儿,他迟疑了一下,他说:"哦,我想你也应该是做母亲的人了,我也是结过婚的人,我们都是过来人,对于一个小生命冲出生命之门,我们不该避讳什么的,这事对你说说，想也没有什么的."

"哦,是的,我也有个可爱的女儿了,你说吧,我很想听听."我说着,又给他倒了杯茶.

他说:"今天,我接了一个产妇,她很年轻,是搞舞蹈的.她是一个人在路上突然感到不适,被出租车送到医院来的.孕妇阵痛十分剧烈,看样子应该是很快就要生的.我给她做了检查,发现她骨盆狭窄,自然生产会很困难.我建议为她做剖腹产,可孕妇坚决不同意.她听人说,做剖腹产手术容易发胖,影响身材,且腹部会留下疤痕.所以,她要求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做剖腹产.

"为了美丽,这个女人在临产室的铁床上,忍受着肉体撕扯的巨大痛苦,阵痛袭来的时候,她双手紧紧抓住床栏,头埋在床的靠背上,身子抖动着,却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她的牙齿紧咬着嘴唇,血丝从嘴角渗出来.就这样,这个女人像一只小船,在洪峰一样的阵痛中,挨过了六个小时.为了缩短产程,我给她打了足够剂量的催产素,而后,同护士们一起,采用多种方式助产,我们大汗淋漓地忙碌了两个多小时,仍然毫无结果.

这时,产妇已十分虚弱,面色苍白,气息微弱,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我决定为她做剖腹产手术,而后吩咐护士去准备,就在我抹着脸上的汗水,打开产房的门,去准备手术时,一只冰凉的颤抖着的手,一下抓住我的胳膊,"老兄,你一定尽力......尽力."我看着我的同事,年轻的外科主任李明大夫,我看到他的脸色如孕妇一样苍白,额头上渗着汗水,他虚弱得似乎无力站住了,一只手扶着门框.我很是惊奇,我知道李明大夫是单身,就在前不久还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是外地调来的,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戚,那么,他这是......

"就在我困惑不解的时候.产室里又传出产妇痛苦的呻吟声.

"李明大夫一步跨进屋.这时,产妇的情况更加危急,她的面色如纸一样苍白,双目微闭,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医生,护士在忙乱地准备手术,当身穿白大褂,面部罩着大口罩的李明走到床前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产妇虚弱的手,颤抖着抓住李明的手.她的头一下扎进李明的怀里,一动不动了,一会儿传出产妇微弱的声音:"帮帮我,我们再试一次."

李明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掰碎塞进产妇的嘴里,"吃下去,吃了就有力气了.我们会成功的!"产妇的嘴唇蠕动着,一滴泪从眼角流下来.一会儿,又一次阵痛把产妇逼向痛苦的颠峰.产妇身子扭动着,大声的呻吟起来.李明抱紧她的头,脸贴近她的耳边:"用力,我在这里,别怕,就要出来了."产妇双手绕住李明的后腰,"哇......"的一声痛楚地呼叫,一阵嘹亮的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在医院的大楼.

"产妇晕了过去，可她的手还紧紧抓住李明的手。李明一下子瘫倒在床前，痛哭失声。

“事后我才知道，他们结婚不久，因为一点误会，他们分了手，妻子去国外进修，李明也离开了那座他们曾经相爱共同生活过的城市，来到这里。可他不知道在他们分手时，他们已经孕育了爱情的结晶。妻子回国为了找寻他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因为路途劳累颠簸，孩子提前降生了。李明是无意间，听到忙碌准备手术的产妇科护士提到妻子的名字，他才跑进产室的。我想，你是记者，也是做文章的，跑的地方多，见的人多，见的事也多。我想问问你，是不是两个人结了婚，这种情，到什么时候也是断不了的。特别是，特别是在危急的时刻，他想到的不是别人。比如，今天，我至今不明白，那个产妇，她昏昏沉沉的，他连张眼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就在那么多穿白衣服的人里一下子认出了李明，见到他，她好像一下子就有了力量，其实，那时，她还不知道，李明在这家医院。她只知道他在这座城市。”

“是吧，只要真心相爱过，这种情就断不了，特别是危急的时候，因为危急的时候情就更是珍贵了。”

“都是这样的吗？”

“是的。”

“哦，谢谢你！”

他的眼中漫上一层水雾。“我该走了，明天，我还要外出。”

“是要出差吗？”

“哦，不是的......”这时，我想起，他刚刚说，他也是结过婚的人，可是，他怎么现在是一个人，于是，我问他：“您的妻子我好像没见过，她是在......？”

他笑笑：“我们......离婚了，她带着我们的女儿在另一个城市，她也没有再嫁人，只有他们母女俩一起生活。”

“就在前两天，前两天，我知道，她出了车祸，还好没有生命危险，明天，我就去看她。”

说完，他走了出去，他打开他家的房门，回头对我笑笑，他又说：“明天一早，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