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

老张，又上集去啊？”

“啊，是的。没事嘛！”

老张头发早已花白没了几根，但也梳成了三七分。上身着一件已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裤子虽有些旧，但熨得还算笔挺。皮鞋擦得锃亮。虽然努力想保持身体的平衡，给人以硬朗的形象，但无奈年事已高，行走仍免不了些蹒跚。

老张在这条路上走了四十多年。当初刚从部队复员参加工作，组织照顾他分配他到离家不远的县水泥厂成了一名令村里人羡慕不已的正式工人。那时候的这条路只是村里人农闲时上集走出的一条羊肠小道，崎岖、荒凉。后来，小道得到了拓宽，但也是“晴天洋灰路，雨天水泥路”，坑坑洼洼，一直到厂子倒闭，自己赋闲在家，也没有什么改观。直到六年前，政府出资整修通村水泥路，这条昔日的古道才旧貌换新颜。修成通车的那天，沿途百姓鸣放鞭炮，杀猪宰羊，载歌载舞，奔走相告，比过年还热闹。

虽然厂子倒闭，自己也退休了，但每隔两三天，老张总要打扮一新，在这条路上慢慢地走、缓缓地看。路况好了，沿途的茅草屋、土坯房也一天天变成了砖混结构的平房、楼房，老张仍想努力地记住以前这条路及路旁的树木、房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那是他的精神支柱，带他回到从前的资源啊！人老了，就喜欢念旧。

每次进了厂子，那锈迹斑驳仍挺立的大门、曾经住过的低矮破旧现在随时都可能倒塌的宿舍以及满目疮痍的厂房，这个曾经为当地政府引以为豪的利税大户的标志性建筑---三座塔窑灰头土脸的耸立着，与院墙外的民房形成刺眼的对比。有几次，他竟然听到了机器的轰鸣看到了水泥出炉时的漫天烟尘……

每每看到这些，他都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老泪纵横，有一次竟然哭出了声。他的老伴过世的早，儿孙们都不愿他再临故地，极力劝阻他。嫁到外地的女儿每次打电话，也告诉他：不要去水泥厂了，太远！您年纪大了，该歇着了，少走动。要是磕着碰着了，该咋办啊？他每次都慈祥地应承着，可过不了几天，心里又痒了，又自我收拾一番，颤颤巍巍地出门，走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看那生活了几十年献出了青春和热血的水泥厂……

寒来暑往，风雨无阻。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老了，高血压、心脏病、脑梗、腰椎间盘突出……，要是哪一天，瘫床上了，或者一闭眼一蹬腿撒手人寰，一切就都消失了。所以趁现在老胳膊老腿还能动，还是尽量多走几趟，尽量不让自己遗憾。

这个情结一直在他心里在他脑中萦绕着，挥之不去。他不知道，有生之年，自己还能再去几次……有时，他都不敢去想，心里疼啊！

今天是个好天气，春雨初晴，空气清新。路旁的树木初绽的嫩叶鹅黄翠绿，鸟儿在枝桠间欢快地跳跃着。老张起了个大早，梳了梳头，在那个老式的衣镜前抻展了衣服，给皮鞋打了油，拄着拐杖又出门了。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也不知道还能在这条熟悉的路上再走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