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花园

文/吉祥如意

我家的花园伴随我走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花园虽不大，却也是我的一片自由空间；花园里的花不多，花开的时日和盛开的花朵也不多，却足以让我心甘情愿地在此一生守候淡泊，此情不渝。

生性喜欢清静的我，爱山也爱水。可是，山很高，高耸入云，高得令人望而生畏，不愿攀爬；水很滑，滑泥扬波，滑得让人琢磨不透，不愿接近。而花呢，却很有灵性，并且很专一，你若选择了她，她就会不再选择别人，一生与你相伴，直到生命的尽头。

就因为欣赏花的贞洁，天性专一的我，同样爱上了贞洁的花和花园。在这个奇巧情结的牵引下，我慢慢地把钟爱的花卉陆陆续续请进了我家的花园。正是如此，我家的花园和花园里的花卉们，与我一同见证了冬的离去，春的到来；与我一同见证了秋的萧索，夏的繁荣；与我一同见证了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我家花园的中央是一个由水泥砖砌成，再外装瓷砖而成的方桌。方桌的四周各安一张由水泥砖砌成，外装瓷砖的长方形凳子。在方桌的两边是花池，而花池里堆满了营养充足的黑色泥土。花池里原先是栽着桂花树、万年青、栀子花、牡丹花等花卉，也曾经在刚来的那一年，娇艳欲滴地绽放了那一季，可是，也许是缘分已了的缘故吧，竟然也只开了那一短暂的一季就一去不复返，只留下我深深的叹息和那两棵对我忠贞不渝的桂花树。在这两颗桂花树中间紧靠防护栏处是“8”字形的莲花池，而莲花池里是我钟爱她而她也钟爱我的莲花，以及与莲花相伴的红鲤鱼们。

曾记得，在2002年购买此套房时，本来有点嫌弃这7楼太高，毕竟是最高的一层，更何况还是步梯楼。然而，就在打开防盗门的那一瞬间，却被一进门就可见的庭院深深吸引住了——这是一个难得的庭院：可以在此乘凉休闲，可以作花园，还可以晾衣啊！在花池基本完工后，我与妻子、舅兄及朋友开始忙碌起来：在那个清风送爽的夏夜，我们在沿河路旁的河边用麻丝口袋装了满满的几口袋肥沃的黑色泥土，再不辞辛劳地一口袋又一口袋抬着上了7楼；紧接着又把这些来之不易的泥土倒进了花池；之后的第二天，栽上了如上的那些花。可是才绽放了一季，如许无情的那些花在绽放的那一年冬天枯萎后就此别过，孑然而去！

当时的我，伤感了许多天。常常站在七楼的花园中发呆，望着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花园曾经的静美在脑海中回荡；花谢、花逝留下的阴影挥之不去，心潮此起彼伏；想起了许多，而想得更多的却是童年时期外祖父讲的那一个意蕴隽永的故事。

据说很多年前，有两个平素老实本分急着回家过年的手艺人，在船上因为其中的一位把另一位的眼镜不小心撞落到了船板上，并被拥挤着上船的人们当时踩了个粉碎。眼镜被撞掉的那一位就和撞落他眼镜的那一位吵得不可开交，影响了船家开船，也影响了乘船的那些人。于是，船家和乘船的那些人丝毫不留情地把这两人的行李扔了出去，并把他们推下了船！当时，这两位由于没有能上船赶回家过年还在互相埋怨，正要动手打架时——忽然，在岸边围观的人惊呼：那个本应该是他们能乘坐的船到了江中央慢慢沉了下去，船上的人无一幸免！可想而知，被赶下船的这两位立即停止了争吵，并握着手相互感谢且不再互相抱怨。

青山绿水荡涤俗世尘埃，晨钟暮鼓敲醒人间怅惘；福兮祸所依，塞翁失马焉知祸已远矣而福就在前方！就这样，通过心灵的对话，在自己对自己的心语中，渺茫的希望又弥漫开来，氤氲在胸膛；所有的迷惑，都随风渐渐飘散，花逝引起的不悦渐渐淡去，心已静谧，不再感伤。

花谢、花逝的那段时间，由于时下还没有搭雨棚，花园少不了被风吹雨打。尤其是在严寒或风雨交加的日子里，从客厅走进花园或者从外面走进花园，总是被刺骨的寒气或无情的风雨侵袭得既感觉不到家的温暖，又感觉不到花园的温馨。如此原因，便在一个夏天搭起了雨棚。那时候，花园已经不像花园，却更像乘凉的庭院。

激情冷却的岁月里，日子在坦然中悄悄溜走，花园也酷似到了暮年，渐渐失去了它这个时期应具有的朝气蓬勃的生机——可是，对花的留恋始终丝毫未变。有好几年，没有再栽培新的花卉，花园显得有点清冷，只是不忍离我远去的莲花和桂花让花园多少有点生机。特别是到了万物萧条的冬季来临时，原本是花儿们休养生息的花池却成了堆煤的地方。看着花池中堆着一口袋连着一口袋的煤，想着昔日鲜花们争奇斗艳的情景，想着如今清冷的花园也曾有过的花香鸟语，原本冰凉的心中，顿时又升起一丝凄凉。更不要说在三年前重新装修室内时，整个花园竟然成了临时堆放家什物件的“仓库”——甚至花池上也被盖上了一大块木板，上面也自然堆放了一些衣物、箱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差不多有十天的那段时间上下班时，我基本上也像到了暮年似的蹒跚着走过花园。

没多久，室内装修完毕，花园恢复了往日的恬静，不再那么凌乱不堪，但还是不见花儿们竞相开放时的情景。一年中，花园最有生机的，莫过于大年三十的夜晚，新年的钟声敲响举国沸腾的那一刻。夜空中姹紫嫣红的礼花，明亮了漆黑的夜空，其中也有我们一家三口各自放的礼花了。那时，花园的防护栏边自然成了我们一家三口向夜空燃放礼花的地方——也是那时，花园绽放了封存日久的生机！

然而，过了除夕，花园依然寂静。即使已经到了春天的方今，也难以看到青翠欲滴的草木或娇艳的花朵。喜欢摄影的我，在绿瘦红亦瘦的日子里，每当下班回到家里或者逢双休日时，或用手机或用数码相机选取花园的一隅悠然自乐起来：要么记录风抚摸桂花时的倩影，雨留在莲花池中的莲叶上的足迹；要么为袭一身黑白花衣歇脚于花园旁边的防护栏上的喜鹊拍照；要么把相机小心翼翼地从防护栏穿出去，并紧挨着防护栏和莲花池拍摄远处的山脉。

宠辱不惊、与人为善的我，也会在没有花开的时光里，万念俱灰的悲怆中无力拨动低沉的心弦在键盘上敲打出洋洋洒洒的文字，于是，时常会端着装有茉莉花茶的茶杯，拿着香烟、火机及盛着小半杯水以当着烟灰缸的一次性杯子走到了没有花开的花园中。很长时间没有抽烟的我，靠近刚刚移栽没多久的平安树旁边，用火机为寂寥的自己点燃了第一支烟。透过缭绕着的烟雾，花园的防护栏前呈现了天空中不知是为了生计忙碌着，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不停地画着优美弧线的燕子们。也许眼前的燕子们也有自己的苦衷，或许比我还要寂寥，只不过是在用热闹的方式来掩饰寂寥罢了。不是吗？——别看它们此时如此热闹，待夜幕降临时都得孤孤单单地飞回自己的小窝。

想着想着，天上的帷幕不知被谁拉了一下，顷刻之间夜幕真的降临了，燕子们已不知去向——谁也不知道它们到底从何处而来，现在又将飞往何方。刚才还热闹的天空立即变得异常的寂静。凝神中，第一支烟已燃到了尽头，丢到了盛着水的一次性杯子里，紧接着又点燃第二支烟，同时品了一口浓浓的茉莉花茶。忧郁的心情难以品出茉莉花的幽香，只觉得烟是闷的，而茶是苦的。再看看花园里刚刚移栽的花卉：平安树仍然默默无语，鹅掌柴若有所思，夏威夷竹潇洒俊逸地随风摇曳，君子兰神态自若。同一地域，同一时空，面对同一事物，心思却不尽相同，花是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曾经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善于调整心态的人，但在前几天去乡下参加表舅的孙子的婚礼时，却让我重新审视了自己。表舅年过七旬，身体硬朗，是一个心地善良、心思缜密的人。由于自己的孙子结婚，按当地农村的风俗得放那种叫“震天雷”的炮竹祭祖。本来应该是件好事，却因为有一个“震天雷”熄火了没有爆，表舅担心小孩子们会捡来玩被炸伤，就把它捡起来握在手里，再准备想办法处理掉。可谁也没有想到，手握着“震天雷”的表舅竟然在做了很多事情后，忘了手中还握着“震天雷”，在点燃祭祖用的纸钱时同时也点燃了“震天雷”炸伤了自己的手！我们见到他时，被缝了40多针的他，没有我所想象中的那么沮丧——相反，大半辈子行善积德且通晓易经的他气定神闲地告诉我们，这可能是好事。因为，被炸伤的那一天，有人请他去普定看风水，他没有答应。他说，假若他去普定看风水，虽然手就不会炸伤，但是年迈的自己爬坡上坎看风水难免会出现比炸伤手还要惨烈的灾难，可谓历经了小难却逃过了大难啊！看来，这是祸兮福所倚。如此好的心态，我真是相形见绌了！此时此刻，我又想起了我家的花园：花逝了，新的花还会再来；花谢了，花还会再开——有什么值得在意和担心的呢？

一阵凉风吹来，顿生凉意。我离开花园走进家里，来到书房的电脑旁，用指尖在键盘上静静地弹奏着清幽绚丽的心曲，在此回味花园的花开花落：花逝时若随遇，焦虑从何而来？花谢时若随缘，忧何处藏身愁何在？花开时若随喜，谁还有理由不让心境释怀？人生何其短，何不每时每刻让心洒满阳光驱散阴霾？

夜深人静处，忙碌了一天的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有些恍惚了：我仿佛置身于2008年的那一场百年罕见的冰灾中，却并非身处他乡，而就是在我家的花园里。花园里的花池、水泥凳子、桌子、莲花池及地面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我几乎周身都冰凉了，但是，心依然火热。于是，我竟然用火热的心贴近冰块！奇迹陡然出现——花园里的所有冰块就在那一瞬间融化了，并变成了薄如轻纱的雾霭。紧接着，本来晦暗的天空中不知何时起出现了一轮白云相伴的太阳，雾霭的天空慢慢地变得天朗气清。在阳光中沐浴着的花园立即呈现了春日里应该具有的生机：栀子花，微微卷曲而又鲜嫩光亮、无瑕白玉般的花瓣层层叠叠渐渐舒展开了，让花园弥漫着馨香。牡丹花，五彩缤纷的色泽，红的呢，有的似丹，有的像火，有的却似红玛瑙那样晶莹；白的呢，有的似冰，有的若水晶，有的宛如白玉。花香让花园沁人肺腑，令人陶醉！我就此度过一个鲜花盛开、氤氲着袅袅花香的夜晚！——甚至到了清晨，从婉约曼妙的梦境走出来，枕巾上还遗留花园里的幽香！

我家的花园，心灵驻足的港湾，无论花逝、花谢还是花开，自由飘逸，随心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