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晚

2013-04-02 17:19 | 作者:莦萻 | 散文吧首发

莫晚有午睡的好习惯,没有原因,只是享受那样在忙碌的一天里能名正言顺停下来的一段时间。即便是天也喜欢用被子蒙了脸,能闻到淡淡的洗发水和轻微的汗液的温暖味道。这样的真实感总能让她平静下来。窗台上有一盆开着白花的植物,莫晚上网查到它叫白掌,她喜欢这个素净的名字,让她想到流浪,像千晚那张纤白、明媚,有点冷淡的脸。

她住在一个南方的小城市,每一年有漫长的季,淅淅沥沥,任何东西都躲不过那些细密的雨丝的扫扶。人都仿佛能拧出水来,那潮湿的空气里最藏不住的就是气味,香甜的,腐朽的,阴冷的,交错生长,莫晚喜欢那暧昧不清的气味,即使她不属于这里。

莫晚的家乡在北方,也是一个小城,干燥清爽,秋天到来的时候有大片大片的野菊花在路旁,风里也总是有这种特殊的花香和阳光混在一起的干燥味道。莫晚对于气味和声音格外敏感,那是她大多数的记忆形式,偶尔也会有画面感,但是时间越久画面就会退去最终还是只有气味和声音。那个季节天总是格外高,格外蓝,莫晚总是仰头看那迁徙的候目的明确地穿过一样的云朵,却没有看到它们不停变换队形。城西边有一座小山丘,北方的土山,一年四季都有抹不去的黄褐色,即便是在夏也在绿色中张扬着土黄。山脚下是一条铁路,是贯穿这个国家东西的一条要道,没有迂回婉转,只是笔直地向前延伸到视线之外,没有尽头,至少莫晚没有看到过。莫晚曾经在那座小山上看过天的日出,太阳出来之后仍然寒风凛冽。她最喜欢的事坐在山腰上的那棵老树下看脚下的火车呼啸而来又飞驰而过,然后留给铁路大片冷清,比起之前的喧嚣、嘈杂显得更加坚持和固执。那个时候太阳落山的时候总有一列火车经过,到站停车的时候她看到乘客不是很多,偶尔能依稀看到有人躺在座位上睡觉,还有小孩哭闹的声音,莫晚坐在山腰上看着那一排移动的发着黄色亮光的小格子突然很想逃离。只有这些了,这些简单的画面重复地出现,莫晚知道她的从前不止这些,但是却只记得这些。

有些幸福是单薄的,经不起反复咀嚼,否则会流出毒液。

40个小时以前莫晚在西餐厅门口看见了等在那里的凡,乳白色的亚麻布衬衣,蓝灰色的牛仔裤,这个干净的男人总是让她心慌。凡在一所研究所工作,27岁,有着不菲的收入和细长好看的手指,目光温柔,心理坚韧。有时候莫晚觉得自己是一个坚硬的女子,凡说那是她的外壳,凡说他想给她所有。莫晚当时热泪盈眶,被凡感动,为自己庆幸。凡是莫晚的高中同学,也是他真正上的第一个人。那个时候他们都是单纯、倔强的孩子相信一切被怀疑的东西,相信爱情能战胜一切。那之后他们在各自的大学读书,像所有的异地恋情侣一样,依赖电话,依赖网络。每个假期前一周就开始计划17个小时的车程和那之后的两天或者三天的生活,他们相信这是浪漫,也是坚守。她记得每一次凡通宵坐火车第二天大早站在她宿舍门口是舍友羡慕的目光和心里的决定。凡高大英俊,温柔,最重要的是对感情专一,这是所有羡慕他们的女同学们的评价。恋爱四年,坚守四年。

38个小时前凡带她走进一个酒店,灯火通明,冷漠如冰的大理石地板和楼梯,黑色的铁艺扶手,铺着棕色地毯的旋转楼梯,每一间房都有开阔的视野。凡走进浴室,调好水温出来用毛巾擦着手上的水滴,放下莫晚松松地挽起来的发髻说:“洗个澡吧。”莫晚点点头,顺从地褪掉宝蓝色的棉布袖衬衣,签卡其色布裤子,银色的平跟鞋和黑色带蕾丝的内衣走进浴室。热水从头顶倾泻下来,猛烈地击打着她坚硬的骨骼和柔软的肌肤,她有一点厌恶,也有一点欲望。走出浴室时凡已经换好了浴衣,他用柔软的纯白色浴巾裹住莫晚抱起她放在床上,莫晚有点渴望他粗暴地吻自己,犹如困顿已久的兽类。凡用指尖划着莫晚的锁骨,温柔地吻她的额头。“等我”,凡起身走进浴室。里面又传出水流撞击皮肤的声音,清脆、迷惘。莫晚掀开浴巾,赤裸着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墙壁上镂空的金属壁灯中照射出的柔和光线让她的皮肤觉得灼热。水声停下来,莫晚看见凡穿着浴袍走出浴室,脸孔就像他们初次认识时那么干净,他们都笑了,像两个孩子。凡安静地躺在莫晚身边:

“晚,你知道的,我爱你。”

“嗯,抱紧我吧。”

莫晚记得那身体被撕裂的疼,却没有恐惧。她想自己是可耻的,拒绝任何人负责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事。她可以接受所有的疼痛却经不起抚慰。她不想他懂,毕竟他待她不薄,这个安全的男人让她想要逃离,哪怕是用欺骗。

现在的莫晚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爬起来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冰水,站在落地窗前,直直射入的阳光晒痛了她的脚踝。莫晚在地板上坐下来,环着膝把一杯冰水喝完,感觉冰冷的液体缓缓流入胃里渐渐变得温热,然后腹部有隐隐的疼痛。桌子上的手机震动,显示有来电,莫晚起身接了电话,那头的凡高兴地说着什么,莫晚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晚,我们结婚吧。”这曾经是她等了好多年,幻想了好多年的一句话,现在却突然觉得头痛,她扶着额头勉强答应:“好。”凡激动地说:“亲爱的,明天我去接你……”莫晚没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从包里拿出止痛药又倒了一杯冰水喝下去。

墙上的始终显示她应该去机场了。莫晚提起巨大的行李箱并记得带走那盆白掌。箱子里是换洗的衣服,书,CD,笔记本和一些其他的东西。她锁上了门,把钥匙放进胸前那个玫红色的绣花小布包里拦下一个的士去机场。时间正好,这次航班的人也不算多,莫晚经过安检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登机。

机舱里有点闷,这让她觉得不舒服。带来的那盆白掌被抱在怀里,白色的花瓣微微有些蔫软。莫晚向空中小姐要了一杯冰水,大口喝下去顿时觉得清爽。她把杯子里剩下的冰块倒在白掌花盆里,机舱里的温度让那些固体迅速融化,渗进土壤里。她从飞机窗口向外望这个城市,这个她即将离开的城市不会明白,得来的安全会让心里的不安更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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