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2013-03-18 15:51 | 作者:虹美一号 | 散文吧首发

又是好久没见到母亲了。

最近一次见到母亲,是吃堂妹孩子满月酒。匆匆忙忙赶到堂妹家吃过饭,便被堂哥叫去吃杀猪饭。回到家已是晚十点多了。母亲正蹲在灶坑前烧了一堆柴草灰取暖。看见我进门,很吃了一惊的样子,说,回来了呀!我说嗯,就胡乱地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十一点,才醒来。忽然想起小学老师今天嫁女儿,赶忙起来,对正准备做饭的母亲说,妈,我要走了。一面退出大门。母亲呆了一呆,说,要过年了,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我嗯了一声,来到地坝外边的小路上。我看见母亲衰老的痴痴的身影,忽然心中一酸,说,妈,我过年还要回来,现在离过年还早呢。

可是,我小时候常常跟母亲在一起。那时,村里唯一吃公家饭的向伯快退休了。他老想着要把自己的房子修成以前的老爷们的那么豪华气派。于是我父亲便每天在村里的山沟里咂石头挑石头卖石头。农忙时便帮别人干农活。每天天不亮便出门了,十点才回来。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见爸,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所以,家里总是死气沉沉的。在这样的家中生活了十多年,生活中的沉闷寂寞是领略到了不少,但却很少会感到因为寂寞孤独带来的恐惧。在这个家里,无论我什么时候回家,我总会感觉到母亲的气息。或者,她躺在床上说着胡话,或者,她蜷在某个角落不时发出一两声奇怪的笑声或者不知什么的自言自语,或者会在房前屋后的某片庄稼地或者草地里会有她的悉悉索索的声音。虽然每天的饭食都不会按时,也永远不会香甜可口,可是,在我肚子咕咕叫了的时候,我总能吃到一些足可充饥的或汤或粥的东西。

天山里的夜,有时候会是充满恐惧的。这时候,会有狂风刮起,会有暴袭击,会有闪电雷鸣肆虐,会有山洪爆发。而每当这个时候,总会伴随着另外一件恐怖的是情发生:停电。在这样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我感受到空前的恐惧。这个时候,母亲在这个家的某个角落的或细微或狂暴或神秘或恐怖的气息,便是我在这个世界最恐怖的时候唯一的寄托与安慰。

小的时候,我对母亲总会有一种恐惧的感觉。我记得有一天,我正在房前屋后的空地里玩耍,这时候,我忽然看见母亲在乱草丛中扯一些带刺的奇怪的草。然后,我恐怖的发现,母亲在家里的大铁锅里烧了很多水,然后,我就看见母亲向我走来,抓住了我的胳膊往家里扯。我拼命的挣扎,拼命的挣扎,情急之下,我还打了母亲一下。母亲似乎吃了一惊,但她似乎特别有力的手并没有松开,终于将我扯到屋里,按在一个盛满了黑乎乎的、冒着热气的水力——洗了澡。水并不烫人。我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平静下来。在我的记忆里,我曾经听过若干个犯了疯病的母亲怎样将自己的儿子按在开水里洗澡煮死了的故事。后来,当我长大了之后,我也听说过类似的故事。我的一个小表妹,就是被她的有痴病的母亲用烧红的火钳烫死的。多年之后,我有了自己的儿子。在我的儿子还几个月的时候,我带他回到老家。谁知才不过两天,身上就长满了疙瘩。这时,母亲又忙着扯回了那些奇怪的带刺的草,又烧了那么两大锅黑乎乎得水,等凉了,又给我的儿子洗了个澡。儿子身上的疙瘩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看着儿子在盆里里开心的玩水,我心里有种想哭的感觉。

在我七岁的时候,我有了一个弟弟。母亲每天搂着弟弟很开心。每天,她都开开心心地背着弟弟去赶场,然后又背着弟弟乐呵呵地回来。时间开始父亲不放心,总在后面悄悄地跟着看着。但时间长了,看每次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便也就放心了。但渐渐地,便有了母亲将弟弟头朝下背着以及将弟弟在冰冷的水里洗澡的传言。为此,父亲也偷偷地跟了去看了几次,并不如传言中所讲,便也放心了。但终于有一天,母亲和弟弟一早出了门,大下午也没回来,天黑了也没回来,第二天也没回来,一周之后也没回来。父亲以为母亲不过是带着弟弟到外婆家去了,就没在意。等到终于有一天,外婆找上门来,才知道,事情出现了变故。

我永远记得,那一年那一天,月初二,雨夹

之后的日子,父亲打扮成一名乞丐,到处找寻。

一年之后,在长江之滨的某处,母亲被找到了,但,弟弟不见了。

有时候,村里的女人们会问她的小儿子哪里去了,她只是说,她的小儿子去享福去了,去坐柜台去了。那样的年月,在我们乡下人眼里,那些坐柜台的人,便是享福之人,是富贵之人了。渐渐地,她的小儿子坐柜台的事,便成了一个笑料流传在了我们大山里的小村里。

后来。

后来,我考上了一座古镇的高中。开学时,母亲自告奋勇地要送我去上学。我虽然不愿意,却也没有办法,只得由她。当我们背着粮米被褥走拐过一个大湾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条有着碧绿的河水的大河时,她忽然激动起来,喃喃地说,这个地方好熟悉啊。我没有在意,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迈着沉闷的步子往前走。当我们行至又一个拐弯处时,她忽然指着一个山脚的的院落说:军儿就是在那里了。我望了望那个炊烟袅袅的小院,那里,似乎很温馨。恍惚中,我似乎听到了一个小男孩在那里欢笑的声音。

时至今天,我相信,我的弟弟,我母亲的另一个儿子,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我母亲一定没有将他抛弃,就凭她虽然犯病,却并未将他的丑儿子煮死或者烫死。只是,他被一些或出于好心的人拐跑了。也许,他的童年很快了,也许,他会知道自己其实有另外一个母亲。也许,他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我们都知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我自己也是一个十一岁孩子的父亲了。在这样的十几年,我像照看一根野草一样照看自己的儿子,儿子也在我们粗放式的照看中或快乐痛苦成长。在这样的十几年里,我很少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大山里的小村里,很少回到母亲的身边。自然,我不是那种繁忙到了没有时间回家的成功人士。我只是很不喜欢回家。在那些没有事做因而闲得无聊的日子里,我也只是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发呆。只是,在偶尔,会想起小时后生活的点点滴滴,会想起我的母亲。

我还记得,当我的母亲还没有生病的时候。那时,我们每年过年都会有一头或大或小的年猪,每年过年都会有一套或好或坏的新衣。那时,每年过年的时候,我都会跟着母亲到外婆家去。我不记得那时我们怎么欢度佳节,但在我的印象中,那总是一些充满神秘和欢乐与温馨的时光。我还记得每年玉米成熟的时候,母亲总会选一些很嫩很嫩的玉米,用桐子叶包了,蒸成了甜甜的玉米糕。那种鲜鲜嫩嫩的甜啊。长大了,回到老家,我们也曾经按照记忆中的法子做了,咬一口,虽然也很甜,却远不是那种记忆中的味道。或许,人生中的很多东西,过了就过,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吧。

又是一年快过年的时候了。家家户户都在拥挤超市里购买年货,可是,我只是坐在电脑前发呆。我想,明天,或者后天,我就回老家去吧。望着窗外顶天入云的钢筋混凝土,脑海里去浮现出了另一番情景:阴沉沉的天,黑糊糊的山,冷丝丝的北风吹乱了头发,刮痛了脸庞。在烟雾缭绕中,我看见了母亲的身影。那么的衰老,那么的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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