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故事会

2013-03-14 11:09 | 作者:草原白杨 | 散文吧首发

童年时候,电视机还没走近百姓家庭,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东西,收音机也是奢侈品,只是在少数几个人家落户,偶尔电影队下乡放映,但摊到一个村子一年也就有限那么几次,因此那时的文化生活就显得异常匮乏。农忙季节似乎不觉得怎样,无所事事的日日子就难打发了,于是生产队长就把那些走村串乡的民间艺人留下来,用传统的东北农家菜好生招待一番,于是那些个晚上,生产队的会议室里每天都会有一场精彩的故事会上演,讲故事的多数是残疾人,或缺胳膊腿的,或双目失明的,他们大多没什么文化,甚至不认识字,但是记忆力却出奇的好,口才也是顶呱呱的。记得所讲的段子大多都是传统剧目,有“铡美案”,有“七侠五义”,有“隋唐转”等等。这类长篇大作十天半个月也讲不完一个,每天也就讲述一两个故事,并且每每讲到精彩之处,那些先生几乎都是同一手法,将手鼓或惊堂木一敲,口中慢条斯理地吐出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于是听众们的胃口叫他吊得十足,只好期盼下次的故事会早点到来。也有一些小段子,是讲给孩子们听的,多数有神话色彩,教导人向善的。我们那时年纪尚小,一般听完前边的小段子就犯困了,不得不放弃后边精彩的回家睡觉。

稍大一些的时候,常陪同奶奶回她娘家省亲。那是一个蒙古族聚集的村庄,大家都使用民族语言,而我的蒙语却很糟糕,只会几个简单的日常用语,且舌头还很生硬,心里想的是那回事,一吐出口就露怯了,所以常常是他们说蒙语,我用汉语作答。虽然他们的汉语和我的蒙语水平一样拙劣,换成这样的方式交流,彼此都不费劲,只是偶尔会遭到他们的嘲笑:“什么蒙古人,连蒙语都不会说。”开始的时候听了有些尴尬,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谁让父母亲把我生在汉族村呢?

在那里做客是很快乐的,不仅受到亲戚的礼遇,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任意玩耍,最重要的是每天晚饭后都可以在大舅爷家召开故事会。大舅爷也就是奶奶的胞弟,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农村里的活计样样门儿清,还兼着兽医,给牲畜去势或治疗一些常见病都会,大多都是偏方土办法,但却很管用。不仅这些,大舅爷还会讲故事,也不知道他是看书还是听来的,满肚子满脑子都是故事,讲也讲不完,于是每天晚饭后我们给大舅爷沏上一杯浓郁芳香的红茶,围绕在他的膝前身后,静静地等待。 这时舅爷喝上几口茶水,喉咙滋润了,话匣子也就打开了,于是一个接一个精彩的民间故事就不断地从舅爷的口中流淌出来,不但大饱了我们耳福,还让那些个晚美妙无比。舅爷说话的声音很特别,好像不是来自于喉咙,发源地似乎很深很深,并且似乎还带着低沉的回音,配上精彩的故事情节和浑黄的灯光,让人感到神奇幻。

舅爷讲的最长的一个故事叫王恩(忘恩)和石义(实义),大概用了四五个晚上才讲完。后来我在《中国民间故事宁卷》也发现了这个故事,主要梗概基本上是一致的,但感觉似乎没有大舅爷讲述的那么精彩,有几个细节也漏掉了。有一个故事虽然名字忘掉了,但情节至今记忆犹新,说一个农家有三口人,父亲和两个儿子。父亲衰老将要离世之际,把两个儿子叫到身前,嘱咐他们说,父亲要走了,以后你们俩要相依为命,守住这份家产好好过日子,兄弟一条心,黄土变成金。千万别分家。说完就散手西去了。这时憨厚敬的二儿子抱着父亲的遗体痛哭流涕悲痛欲绝,大儿子却躺在一边的炕梢上望着房梁出神。料理完父亲的后事,生活进入常态,二儿子每天早出晚归,整日在田间劳作,老大却和一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纠集在一起,每天嬉戏玩耍,还染上了抽大烟的恶习。即使这样,弟弟也无怨言,因为他尊敬兄长,父亲又告诫他们哥俩要相依为命,这话必须要听的。可是这样的日子只维持了一年,哥哥就要分家,虽然弟弟百般不情愿,又拿出父亲的临终嘱咐来劝阻,但都没能动摇哥哥的决心,于是憨厚老实的弟弟主动把家里的住房让给了哥哥,自己搬到了田间的窝棚里。分家后弟弟在自己的土地里辛勤劳作,种夏锄秋收,虽然辛苦了一些,分家时也没得到多少家产,但日子总还是过得下去;哥哥虽然占得好房子和大部分家产,但他却改不掉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毛病,舍不得下辛苦,农田伺弄的杂草丛生,收获无几。那真是坐吃山空,不久分得的财产就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那是分家后的第二个夏天的一个中午,从田里回来的老二看到一只雏燕趴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吱吱喳喳地呼叫着,头顶还有两只成年燕子盘来旋去,老二捡起雏燕,一看是腿摔断了,于是他找来布条和树枝,把雏燕的伤腿捆绑好,放进一个小盒子里养起来,每天劳作之余给它捉虫子吃,还找来治红伤的药喂小燕子。秋天来了,雏燕的腿伤痊愈了,要随燕子妈妈去南方了,临行前,老二给雏燕翅膀上系了一个小红布条,为了图吉利,使小燕子能顺利飞过大江大河。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也是燕子归来的时候。一天中午,老二从田里劳动归来,一只燕子盘旋在他的头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老二狐疑,是不是去年的那只受伤的燕子回来了,于是伸出手掌,那燕子就落在手心,还给老二吐了一颗西瓜籽,然后飞走了。老二分明看到那只燕子的翅膀上有一只红布条。他把西瓜子端详了一番,口里还自言自语着,礼轻情意重啊。然后寻了块地儿,把西瓜子种了下去。经过施肥浇水,西瓜子逐渐发芽破土,然后舒枝展叶,开花结果,秋天的时候,西瓜成熟了,老二把它抱回家,用刀一切,里面不是红红的西瓜瓤,而是闪闪发光的一瓤金子。老二发财了,日子自然过得红红火火,这情景也很快传到哥哥的耳中,于是近乎破落的哥哥找到弟弟家,询问发财之道,憨厚的弟弟丝毫也没隐瞒,把一切全都告诉了哥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哥哥急忙跑回家,捡起一把扫帚,瞄着一群试飞的雏燕挥扫过去,一只无辜的小燕子应声而落,不幸也断了腿。于是欣喜若狂的老大照弟弟讲的如法炮制,包扎、喂药、喂虫子、拴红布条……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小燕子也送来一粒西瓜籽,哥哥也是像弟弟那样播种、施肥、浇水……秋天来临的时候,也收获了一颗大西瓜。财迷的老大迫不及待地将西瓜抱回家,用刀切开,瓜中居然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头。那老者指着老大的鼻子痛斥了一番,然后化作一团火焰,将房子点燃,将老大活活烧死。

这样的故事很多很多,大多都具有神话色彩,但大体上是教人向好向善的,对孩子们是很有教育意义的。细想下来,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世事沧桑,我依然不舍弃对文学的喜和追求,至少这童年的故事会是功不可没的,正是在这一类故事的滋养下,我内心播下了善良种子的同时也孕育滋长了文学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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