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四）

平天下，养百姓。

灭了林家，接下来便是南灵国。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朝中老臣认可自己，就必须要拿出真本事，再三考虑，李跃觉定挂帅亲征，从南灵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皇帝亲征，由谁来监国这是大事，当朝中大臣猜疑不定时，一道有六王爷李钰监国的圣旨传了下来，听到圣旨的众人具是一愣，没有人会想到皇帝居然会让六王爷监国。

只有李跃明白，若这天下还有一人能让他李跃佩服和放心，便只有他李钰，佩服是因为李钰确实有才能，放心是困为李钰曾答应过他母妃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去争夺那把龙椅。

安排好朝中之事，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一人，这些时日以来，他费了好多功夫才将两人关系回复到从前，却不想又要分开。

‘等我回来’。拥紧怀中柔软的身体，郑重开口。

湿温的唇落在额头，轻柔的话语在耳边散开，她终是点了点头。不管爱与不爱，她都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两个多月算不得长，七十二天数下来却也还是有些长的，离开时园中的木槿花还没有开放，回来却是满园花香。

曾经最期待的，便是想要她最先怀上他们的孩子，因为那样就可以给她后位，却不想和孩子一起来的还有一条压在枕下的玉带……

真的是自己错了吗？看着眼前开的甚好的木槿花，终是忍不住问自己。不过两月光景，却好似过去了很久，物是人非大概说的就是眼前吧。

凯旋归来，正阳门前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众嫔妃当中的她，想要亲口告诉她结果，更想跟她分享过程。晚宴过后牵起她的手离开，冉贵妃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皇上平安归来，杜妹妹可是要放松多了，前几天皇上不在，妹妹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原来她也有担心！压下心中的喜悦，终是不放心她的身体，传太医来诊脉，得到的便是她怀孕的消息。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可以肯定的是，比起胜战，这个消息更让他激动。

扶她去床上休息，取过枕头，一条月白色玉带安静的躺在下面……

听到太医说是喜脉，心中的喜悦和感动不言而喻，也曾想过若是有个孩子陪着，在宫里的日子或许会开心一些，只是得知韩婕妤小产的那一刻，便知道有些东西得不到比得到会更好。扪心自问在这宫中从不曾害过谁，招人嫉妒更谈不上，就如李跃所说，凭自己在这宫里的地位，还没有会费力盗了六王爷的东西来嫁祸给自己，可是躺在床上的玉带又要作何解释……

‘朕回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冰冷的话语，打断她的思绪。带了杀气的双眸看向她，似是要将她看穿。

‘其实你更希望朕战死在沙场吧？’李跃自嘲一笑。

退开一步跪在地上，对上他的双眸：‘臣妾从没有那样想过。’

‘是吗？’

‘臣妾希望皇上平安归来。’

看她说的极其认真，他终是敛了脸上的笑意，伸手将她扶起，轻叹道：‘拉你进宫终是我错了，只是既然错了就继续错下去吧，打掉孩子，你搬去冷宫住。即便是恨，我也要你赔着我一起孤独。’平淡的语气，说出的却是最决裂的话。

‘孩子是我们的，你不能打掉他。’双手护在腹前，终是对着转身离开的人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听到她的话，走到门口的身体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清宁宫

他们都说云霄宫是冷宫，来了清宁宫，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冷宫是这样的。听说以前这里死过不少嫔妃，只不过是前朝的事。李跃登基以来，她却是第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

没有宫女，空荡荡的清宁宫，只有她自己，说不害怕是假的，打胎的药还没有送来，是他忘了还是不忍心了？

才两个多月，小腹还是平的，手放在上面，却能感觉到一个小生命的存在，多希望是他不忍心了。

‘这里倒是挺适合养胎。’

突然而至的声音，打破了院中的宁静。没等到打胎药，却等来了冉贵妃。

起身请了安，却不见对方说话，只是随意的打量着周围，像是在欣赏风景。

不明白冉贵妃为什么会来这里，她们好像并不熟悉。认真算下来，在这中宫快两年的时间了，也就和韩芷烟熟悉一些，只是自她小产后也没再说是几句话。

‘陪本宫出去走走可好？’欣赏半晌，冉贵妃终是开口。

‘嫔妾被禁足了，怕是不能陪娘娘出去走走了。’虽是恭敬的回答，却是不能叫对方轻看半分。

听到她的回答，冉贵妃终是侧目认真看了她几眼，‘怪不得皇上会喜欢你，只可惜再没了机会。’

‘嫔妾不明白娘娘的意思’。听到冉贵妃的话，心中提了警惕。

‘你不想知道是谁要害你吗？’

‘娘娘知道?’略提高了声音，不敢相信的看着对面笑颜如花的女人。

冉贵妃却不再说话，提步向外走去，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终是跟了上去。

九月的天气，正午十分空气还散发着阵阵热气，偶有微风吹过，园心湖中湖水泛起层层涟漪。因着园心湖挨着冷宫，这儿基本上没人来。

‘娘娘知道是谁？’等不来冉贵妃说话，她只好开口问道。

‘你可还记得你十四岁那年先皇寿筵你弹的那首曲子？’冉贵妃答非所问。

冉贵妃的话让她心中一惊，略加考虑后才道：‘嫔妾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冉贵妃却不看她，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是叫《春莺啭》吧，弹得确实是极好听的，只是再好听，也不过一首曲子罢了，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听。你说为什么皇上会那么喜欢听？’

冉贵妃突然转头看问她，轻快的语气，似是闺中好友在聊天。

她就是再笨现下也明白了冉贵妃话中的意思，只是这个问题让她不知如何回答，也不能回答。好在冉贵妃也不是真的要问她。

‘你入宫后，太后让你入住云霄宫，他不曾去看过你一回，我以为你在他心中只是过眼烟云，后来方才明白过来，那只不过是他保护你的一种方式……’

‘要害我的人是你？’她终是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冉贵妃冷笑一声，看着她道：‘他们都说你是西夏才女，我看也不过如此，我十六岁嫁给他，以太子妃的身分赔着他登上这皇位，他却只封我做了贵妃，不除掉你，我怎能如愿。’

……，是该同情冉贵妃还是同情自己？

‘他果真是很爱你，那件事若是换了别人，估计早死好几回了。’冉贵妃边说边向湖边走了几步。

她跟在身边，沉默以对，现在情况，不管她开口说什么，都只是火上浇油。

‘如果你掉到湖里死了，他应该不会伤心太久吧’。冉贵妃突然将她拉到河边，还不等她反应，确拉着她一起跳进了湖里。

跳进湖中的那一瞬，她看到冉贵妃脸的明艳的笑，她便知道今日她必是九死一生。

……

失去意识前，她听道岸上各种脚步声，叫喊声。

再醒来，她已躺在一个温暖的怀里，明黄色的衣服提醒了她此人的身份。

‘臣妾是过来看杜妹妹的，没想到刚过来，就看到妹妹站在湖边，还不等我走进，妹妹便跳入了湖中……’

耳边是冉贵妃连哭带说的声音，突然有点累，想离开，伸手拽了拽明黄色的衣服，对上李跃那深邃的眼眸，轻声道：‘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李跃低头才发现她的衣服还在滴水，不再理会冉贵妃，抱了她便快步离开。

永宁殿

高权来报，有人看到冉贵妃去了清宁宫，不想去管，心却不随人愿，静坐片刻，终是丢了手中的公事，去往清宁宫，入目的便是水中挣扎的身影，那一刻心中所想的便是只要她活……

‘皇上叫了臣妾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入永宁殿也有一盏茶的时间，他却只是看着窗外沉思。嫁给他六年，不知道他会怎样处置自己，湖边说的那些话，自己都觉的不可信他又怎会相信。突然很想问一句，这六年他对她可有过一丝爱意。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跃身形未动，只是低声问道。

‘不知皇上说的是何事？’心中苦涩，嘴上确还是硬撑着，想看他会怎样做。

李跃伸手扶上窗沿停顿片刻，再转身时，身后的窗沿已裂碎，清冷的眸中一片淡漠，不再是已往的相敬如宾。

‘不过六年光景，你却已不是原来的你，朕自认这宫中你最是懂事，却原来也这般心狠，我虽没有许你后位，但却想着这后宫掌权之事还是交给你，只是你今天却对她动了杀意，这宫里便不能再容你了’。冰冷的话语出口，李跃便转身离去。

‘这六年你对我可有过一丝爱意。’看他转身离去不留一丝余地，终是问出想问的话。

门口的身形顿住，半晌才道：‘高权会帮你安排好一切，不要再起不该起的执念。’

六年！换来的也不过一句“不要再起不该起的执念”，突然觉得这六年自己像个笑话，‘你要你的天下、你的女人，却要搭上我的幸福，你不比我狠心？’心中的痛终是爆发，忘记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只是不管不顾的说出想要说的话。

眼泪不断涌出，上前几步，对上背对着她的李跃：‘她十四岁你便在心中许了她后位吧，那为何又要娶我？你可知新婚第二日我在你书房中看到桌上摊开的画像时是怎样的心情？’

一声声的质问，纵是他心硬似铁，也不免动容，‘除了后位，我许你所有你想要的’。丢下这句话，他提步离去。

安静的永宁殿，独留她一人伤心。

自落水以来，她便再没有出过云霄宫。

太医说胎位不稳，需要静养，他便将她送回云霄宫。安胎药、补品快要将云霄宫堆满，只是他却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

孩子已经六个多月，虽是才入冬的天气，昨夜却落了大雪，望着门外白茫茫的天地，突然想起了冉贵妃离开时的话语：他虽不爱我，但我却还是希望他能快乐，这宫中太冷，你若有空就多陪陪他吧。

手指触上冰冷的白雪，突然很想知道这么冷的天他在干吗。

想去永宁殿看看，说了不少好话，才将两个丫头说服。雪虽然下的挺厚，却也不是很冷，被两个丫头夹在中间，走起来很不方便，但听到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心中还是很兴奋。

才转入路口，便听到男子开怀的笑声，入目的是五颜六色的华服。原来他带着他的嫔妃们来御花园观赏雪景了，自嘲一笑，倒是自己多虑了。想要离去，却挪不动脚。

‘臣妾给皇上请安’。

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他身体一颤，以为不去见便会忘了，却不想只是自欺。既然不爱，强求只会让两人都受伤，所以选择放手……

‘皇上不让臣妾起来吗’。看他不说话，她只好先开口。

忍住想要扶起她的冲动，只淡淡道：‘起来吧’。

扶了丫头的手站起来，深呼吸一口，走至他跟前轻声道：‘臣妾想要逛逛御花园，皇上可有空陪陪臣妾’。

低柔的话语，像雪花散落在心上，氧氧的，对上她白净的小脸，突然觉得这场冬雪下等甚好……

三个多月后，杜美人产下一名小皇子，皇帝大喜，赐名庆，册封为皇太子，册封其母为皇后。

那一年，他二十四岁，西夏国主

那一年，她十八岁，西夏国皇后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