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幼魂

2013-02-27 18:06 | 作者:妙雪 | 散文吧首发

文/妙

2010年的八月十九日晚上,一轮残月冷冷的悬在幽暗凄清的小村的天空,月色阴郁而朦胧,田野上刚收过的玉米田里,残存的一两棵没有被完全掩埋的玉米的秸秆儿,破碎凌乱的玉米的长叶随着风纤弱无力的挣扎着,遥远的天际,一颗星星摇摇欲坠。

更深了,村子陷入一片沉寂,朦胧的月色施展魅惑,催着村子的所有生灵入睡,但是,村子却并不宁静,有扇窗被打开,窗子后有耳朵静静的等待着即将迎来的恸哭声。有人要死了,小小的棺材已经做好,只等医院里那个还在病床上的那个小小的身躯不再会走路,不再会吃饭,不再会撒娇,不再会唱歌,不再会呼吸。

是个孩子,十二岁

树叶突然抖了一下,天空似乎也在发颤,但是,这些悸动都压抑着,门窗后的呼吸声也都压抑着,一片叶子耐不过风的撕扯,轻轻地,行走在空中,跟着那飘乎的影子,一个灵魂出窍了,一扇房门被打开,院子里的门也敞开了,迎接这回家的孩子。

那是个怎样的夜,那夜,村庄无人入睡。一挂鞭炮响了,响在村外的田野上,撕破夜的宁静,回声久久回旋在响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一行车灯穿透黑暗,缓缓的,驶进村子。停在村口的大路上,灯影闪动,陆陆续续的人影由车上下来,村里有人影向着车子的方向移动着步子。分不清是脚下踩着的是泥土还是落叶,感觉出奇的软。

有人在哭,从车上传来的哭声,就响在刚收过庄稼的旷野上,那么辽远而悲凉,大地也呜咽着,杂乱的人影和喧嚷中,一行人从车上抬下一张床,有人打着灯,杂乱着朝一片田地深处走去,哭声更响亮而悲恸,听的人心如刀绞,泪水在所有人的脸上肆意的爬着,再过一会儿,有灯光映着的远处,有工具相互撞击的声音隐约传来,过会儿,声音平息了——埋了。

那个女孩,有个很美丽的名字,舒雅。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尽量放轻我的双手,希望不要惊扰了那个在天堂里饱受忍受病痛折磨的小小灵魂。

两年前,可怜的孩子不幸患上红斑狼疮。两年的时间里,病魔用尽各种残忍的手段,摧残着这朵娇嫩的生命之花。身体因为药物的副作用,体型完全不正常,省内各种各样的检查,住院治疗。全国各地的奔波重复的检查,再接着住院治疗,无数的药片,吞进去,无数的针,直至刺得全身肌肉僵硬,再扎不进去……所有的痛苦都尝遍了,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我第三次去看她的时候,是她死的当天中午,在医院的走廊上挤满了赶来的乡亲们,他们一个个脸色凝重,我从这些人群中间穿过去,没人打招呼,或者议论,大家都沉浸在自己悲伤里,为这个即将离去的小生命流着无限惋惜的泪。病房门口,挤满了人,人人脸上都有泪痕,眼睛都是红红的。我进去,看到那前天还会和我说话的孩子,正面朝上,嘴里鼻子里插满管子,四个吊瓶都在床角挂着,但是,药已不再滴了,因为不能吸收药物,孩子的肚子涨的老大,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喊她,有人示意我,她已经听不到了……她是那么虚弱,那么无助的瘫倒在病床上,死神紧紧攥住她的喉咙,疼痛她再也不会哭喊了。母亲的痛断肝肠的呼喊她也听不到了。看到这情景,我在心里疯狂喊着:谁能帮帮她啊,谁能救救她,赶快去救她啊,快救她!医生呢?医生呢?

医生来了,但,只拔了早已不再滴药的瓶子,拿着剩下半瓶的药安静而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将爆发出的新一轮的哀嚎丢在了身后……没谁能挽留住这个娇嫩如花的生命离去的脚步了。我的心突然痉挛,跳的很快,很疼很疼,呼吸困难,两腿发软,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紧捂着胸口,蹲缩在角落里,泪如,淋湿了衣襟。

晚上十点,那颗小小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死神不顾亲人们锥心泣血的挽留,将她带走了。医院里灯火通明,悲声大放,母亲紧紧抱着女儿的尸体晕厥过去,父亲抱着小小的尸体不放手,要运送尸体回去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乡亲合力将他们拉开,但是,他又立刻扑上去,死死抱着,这骨肉分离的情景,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如万箭穿心,泪水在病房所有人的脸上肆意泛滥,最后,几个小伙子含着泪将他们抬出去,死命的摁着,另外几个将那小尸体抬到车上,拉出去了。一路上车窗里传出的哭声让所有隐藏在夜空里的灵魂肝肠寸断。

她走了,没有给我们接受的时间,教室里那个座位,贴满花花绿绿的图片的小书桌,学习园地上写着她名字的小红星,每一科整洁的作业,都骤然停留在那里,像一架开出的飞机,突然折了机翼,悬空停止了正在前进征途。甚至没有挣扎的旋转,或者落地爆炸的过渡,就那么急切的陡然落地,任凭天空洒落一地清泪。

但是,我一直觉得她没有离开,我总能很清楚的看到她害羞的站在讲台上红着脸给大家唱歌:“小螺号嘀嘀嘀吹,海鸥听了展翅飞。小螺号,嘀嘀嘀吹,浪花听了笑微微,小螺号,滴滴的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快乐的光芒,小虎牙一笑便会很可的露出来。 很多次,推开教室的门,眼睛忍不住往那角落里瞟过去,心砰的一下抖起来——她,活生生的就坐在那里,白白胖胖的脸蛋,乖巧的坐姿,苍白柔弱的手里握着一杆紫色的自动铅笔……恍惚间觉得这一切好真切,仿佛我此刻点到她的名字,她就能立刻站起来用清脆的声音像以往那样回答我的提问。但是,只一眨眼,眼前还是空空一片。这颗心,便如同秋风横扫落叶般冷森森凄零。

夜那么深,回忆那么轻,假如母亲的眼泪真凝成一颗颗珍珠,到如今,该能为她织缀成充满母爱的抵挡风雪的围巾。在静静的夜里,她会不会悄悄的抚摸母亲泪水哭干的眼窝,抹平父亲思念的皱纹,然后,含泪退到无人看到的角落,立在熟悉的小院墙外,哀哀的对着残月叹息。天来了,她是不是化作了一只白色的蝴蝶轻轻的落在母亲的肩上,数那被悲哀染霜的白发,带来在天堂的消息给过早衰老的她。

一直相信,灵魂的归宿定会是在天使飞翔,灵泉潺潺,圣果飘香的天堂。那里,一定是温暖而宁静的,那里,再不会有病痛,再不会有烦恼,或许,她正调皮的在蝶舞粉芳的花海里追逐蝴蝶,在澄澈碧清的仙泉边嬉戏玩耍,在仙乐飘飘的殿堂,跳起欢快轻盈的舞蹈,唱着永远幸福的歌谣。

寒暑经年,候又一季北归,中秋夜,月又圆,漫天迷离的繁星,你告诉我,天堂里,那幼小的灵魂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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