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都是看“戏”的孩子

2013-02-27 18:05 | 作者:惘烬天涯路 | 散文吧首发

从小,他便是一个喜欢看“戏”的孩子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来到了一个杂乱的小镇上。小镇被一条大河从中间剖开,分为河东、河西两部分,河东是原住民的集中地,颇有大城风采,高楼林立,车流不息,河西大部分是十年内从附近各个倒闭的小型煤矿迁移过来的矿工及其家属,他们正值壮年,因不想回到落后的家乡农村,便拖家带口,来到这样一个相对来说,并不那么绝望的地方,养家糊口。

他是矿工的儿子!当他孱弱的身子被东风大卡车随着满满一车的破旧家什抖动的几乎要散架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狠狠的将他抛向驾驶室的挡板上,剧痛袭来!额头流下的液体,让他几乎被冻僵的身体有了些许暖意。

一阵嘈杂声飘来,为什么说是飘来?因为寒冷,疲倦,疼痛,和着黑暗,向他袭来。就在他迷迷糊糊仿若要昏睡过去之时,不知哪个女高音大喊一声:”杀人啦~~~杀人啦~~~~~~“将他从周公身边硬生生的抢了回来。他一个”鲤鱼打挺“,或者说,他一个”小狗爬墙“,站了起来,紧跑两步,依附车侧边的挡板上,透过灰黄的车灯,看见前方两拨人马对峙,楚河汉界的缓冲带,躺着一位身穿深蓝色矿工服的人,双手蒙着头,在地上左右翻滚,哀嚎连连。

”哇~~~“的一声,额头的刺痛夹杂着莫名的恐惧,敲向他幼小的心灵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啪啪的往下坠落,脑中经过片刻的空白后,浮现的是爸捂着头不停地翻滚,哀嚎......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耳边传来的一声”哭啥哭,都上学的人了“仿若太上老君秘制的特效止哭药般,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透过泪花,看见父亲留下一句话后匆匆向前的背影,在车灯的渲染下熠熠生辉。

“原来被打的不是爸爸

当这个想法被证实后,他抬起手,分别擦去残留在脸上的泪花,接着擤了一把鼻涕,便兴致勃勃的看起”戏“来了。多年以后,当他渐渐懂事时,才明白当晚的斗殴事件的前因后果——当地人听说有十几户煤矿的工人要搬来,便在路中间设下路障,强收过路费,结果是,两残十几伤,听说这事闹得很大,最后怎样,不得而知。

他第一次见女性全裸的身体,是在小学四年级,只不过,那只是一具尸体,泡得发胀的尸体。当时下着瓢泼大,中午的放学铃声已响过一会儿了,收拾好书本、文具,卷起裤筒,撑着伞,和两个同路的同学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缓缓的走着。

“唉,你听说了吗?河里不知道从哪冲来一个死人,现在还在岸边呢”。

他转过头,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粘在额头的刘海儿,看见一位大婶正绘声绘色的在那儿对着身边的人炫耀,仿佛没见过那具尸体就低人一等似的。

“要不,我们去看看吧!我还没见过死人呢”。同学甲怂恿着。

“不去,看了会做恶的,以后就别想睡觉了”。同学乙颠了下重重的书包,还装模作样的捂着眼睛,手指间的缝隙能飞进好几只苍蝇。

“去嘛,应该有很多人在那边的,有什么好怕的”。同学甲用十分认真的表情,略带恳求的对着他说。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走吧,反正我家近,也没那么快吃饭”。

于是,三个人,三把伞,向着河边走去。

远远地,就能看见河的西边围了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河的东边三三两两的也能看见几把艳丽的伞。他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兴奋,推了下同学乙,便一路小跑着向人群奔去,又或者说,便一路小跑着向那具尸体奔去。猛烈的风吹着豆粒般大小的雨点,狠狠地拍在他稚嫩的小脸上,他抬起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索性收了伞,迎着风,驮着滴水的书包,像一匹刚出马厩的小马,嘚嘚嘚嘚地撒欢,后面甲乙二人,紧追不舍,共同描绘着这幅《雨狂奔图》。

临近人群,他停下了他撒欢的脚步,以一个脸与地面平行的角度,喘着粗气,同时也是在平复他那紧张,害怕,激动,好奇的心情。左右两边传来的呼气声,同样彰显着另外两颗忐忑的幼小的心。下排的牙齿咬了咬上嘴唇,仿若下定了决心,他直起身子,像条泥鳅般,在人群中,向前钻去。

透过最前排的空隙,他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尸体,或者说渴求已久的尸体更为恰当一些。该怎样形容这具尸体呢?一头长发似水草般散落在石滩上,海带色的发与被水浸湿的石头相得益彰,白的吓人的脸庞像被蒸熟的馒头,五官纠缠在一起,被水长时间的浸泡后,平滑,细腻,柔润,容我用一个比较雅趣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吹弹可破”。浮肿的四肢,动画片里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被正义充斥的肱二头肌,就是这样的,高高隆起的肚皮,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被水撑大的,还是说已怀有身孕。整个人呈“大”字型平躺在冰凉的碎石上,相比于河水,碎石滩会让她觉得倍感温暖吧。人群呈半圆将她围住,阵阵议论声不绝于耳。听人说,从发现到现在已有两个多小时了,没有人报案,更没有人帮那具赤裸的尸体找哪怕一点儿的遮挡物,都是一群看“戏"的”孩子“,当然!他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当晚,他躺在床上,脑中浮现的是白天那具尸体的图片,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四年级,十岁,一个已经初具思考能力的年龄。除了害怕,恐惧外,更多的是疑问,各种问题充斥脑中,为什么人会死?为什么人死了是那种样子?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大家都只是围观,议论?这时,就会反思了,为什么自己也只是围观,也只是,带着炫耀的心理,向同学们炫耀着,自己的所见所闻?那时,没有答案,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答案。

高二那年,他十八岁。在一个蝉鸣的夏季深暗的让人舒爽,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冲动,融入这夜中,找寻下刺激的味道。起身披衣,翻过学生宿舍的院墙,来到一片墨色的画卷中。万里外的风,携着沧桑,轻嗅着他的脸颊,他寻了块用大理石砌成的墓,一个人,坐了一晚。用这样一种方式,告诉自己,你已成年。天拂晓时,他回到了学校,却成为了,一个,被围观的人。从教导处办公室出来时,耳边传来的嘈杂声让他有种变态的快感,他知道,那些人围着的,是他的处罚告示,他觉得欣慰,他觉得他,终于不再是,看“戏”的孩子了。

去年,他去了厦门,一个文艺气息十分浓郁的地方,慵懒和漫散是海滨城市永恒的格调。在他居住的附近,一个月内,发生了三起跳楼事件。依如往常,每一次,跳楼地点的附近,从开始到结束,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过后,还是会有很多 、很多、很多看“戏”的“孩子”,还是会喋喋不休的逢人便使劲的卖弄,不一样的是,他已不是孩子,而她也不再是河滩上躺着的那具尸体,他只是有一次“偶尔”经过的时候, 看见了地上那滩浓艳的血,僵白的脑浆,以及,路人甲乙丙丁那排山倒海般的唾液,浸没的,是这座安逸的小城,盛开的,是浮世的躁影及徘徊的,怨灵......他不会再选择围观,而是,记录下来,美其名曰“分享”。

其实,我们都是看“戏”的孩子,只是,方式不同,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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