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枫红
又是一季灿若云霞。
打树下走过时，总怀着少女的心情拾一两片火红，夹进书里。岁月飞快磨光生命的底片，泛出干涸苍老的脉络。
久了久了。翻动书页时就真的看见浅金色的时光浩浩荡荡鱼贯而过。惺忪午后里忘了被带走的纹路，总如鬓角的褶皱般刺痛我的眼。然后张张嘴怅然若失地忘了要说什么，只好徒劳地在旷无一人的教室里沉重叹一口气，微不足道的情绪就被凉风追逐着携去。
不是不爱这薄光溢满耳畔时的温情，不是不爱这树影摇动时拂过手边的落叶，是望着斑驳碎影时，孤独绽放的太唐突。
坦白说也并不太喜欢这样的字眼。“孤独”、“寂寞”、“离愁”以及更多，这些都是应该在诗人醉意朦胧的口中被歌得哀感顽艳，而自己说出来，不用旁人唏嘘，就已经在手中的辅导资料与行色匆匆的眉眼中显得无病呻吟了。
去年此时，也是独身在外，不同于今夕的是还有朋友隔三差五的电话。他们不停地问道：“怎么还不回来呀，什么时候回来呀，敢把我们忘了就完蛋了你！”我拿着电话痴痴地笑出了声，连忙应允：“快啦快啦，就知道你想我。”那头同是一阵傻呵的笑：“谁想你了，自恋吧你！”触手可及的关怀与心照不宣的挂念就通过微波送达至彼此两靥盈盈的满足里。
彼刻口里尚且轻狂的海枯石烂，时至今日总让人轻蔑得发笑。无论朋友，抑或恋人，都在一阵悲凉的秋风过岸后如落叶般挥挥手就离开，而落叶与泥土的相濡以沫总让安详的老树眼眶里霎时就涌起潮水。
手中原是温热的咖啡瑟瑟地凉下去。我站起身，理好桌上杂乱的书本。无心学习，去走走吧。
这样的天，已经有些冷了，光影摇曳忽明忽暗，像极当初上车时她闪烁的眸子。还记得要走那天心上人破天荒打来电话：“什么时候走？到时候告诉我一声吧。”不仅去车站送我，临走还附赠一个大大的拥抱。无论后来的情节里多少人来了又去，伴了又散，无可厚非的是那时候雀跃的心跳，足够伴随我一路旅程相安。
过去了吧。眼下的她已然成为别人的死党，再不是那个陪我走过烈日也走过烈雨的不二闺蜜，一如从前地与别人说了天荒地老。而笑得温暖的男生也在某年枫洒正盛的时节沉默着结束了那段潦草的感情，一句“对不起，我辜负了你”如硫酸般汩汩地流入心脏，温柔从此属于另一个人。曾经两个最重要的人就这么随着流年渐行渐远，甚至连挽留的话都还没来得及出口。
注定是个念旧的人啊。走过某个寻常巷陌或是瞥见了一个相似的背影就会失神许久。遗憾的是没能相互搀扶着走过一辈子的漫漫长路，浩浩余生里还有许多个类似的秋，却都禁锢在旧人不复的哽咽里。明日脚步会驻于何处不得而知，但这万千感慨无论如何恐怕就要告一段落了。
这个盛夏，至此也被一片百般妖冶的红昭示着已过去了，秋还在，冬快来。未完待续的是眼下的高中生活，循规蹈矩或麻木不仁都要过。这是成长的代价，不容讨价还价，我能在今日看穿这一切，也该庆幸了吧。
我转身，用枫叶裹着泛黄的心事轻轻装进口袋。这余下的几度枫红，将从此呼啸着隐匿在生命里，赠予豆蔻时的我们，算是作为曾经沸腾过的唯一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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