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记忆

水暖枝舒，春风杨柳又一年。当春天披着北国的瑞雪，顶着南粤的花蕾悄悄来到的时候，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春节也跟着到来了。春节，俗话也叫过年。过年不知始于那朝那代，民间有几种说法。我无意考证年的来历，只是每逢过年总有一些挥之不去的记忆，象影子一样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总象是要提醒我该做点什么，因此想给他做个记录，让这段童年的记忆沉淀下来。

我之于过年的记忆，始于孩提时代，那是建国初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的家地处湖北江汉平原一个滨湖边的农村，大跃进过后跟来了大灾荒，当然主要是因天旱造成的。一到冬春，吃的都是菱角莲藕，完了就剩野菜和树皮。我家靠湖边，感谢了自然的恩赐。那时村里的壮劳力都去百多公里外搞水利建设去了，我父亲就是村里带队的，一去就是几年，每年过年才回来七八天。后来才知道是修漳河水库。在山凹里靠肩挑和独轮车推垒起的大坝竟有一百多米高，数十米宽，千多米长，蓄水量竞达到十二亿立方米之多。对于举一县之人力，无异于修筑万里长城了。母亲那时带着我们兄弟生活。深秋便在湖里打捞掉落在湖底的老菱角，或挖莲藕。部分吃剩的菱角晒干，莲藕磨成藕粉，以备过冬。那时的冬天特别冷，或许是因为穿得单薄吧。浪会打上来一些老菱角在岸边，我和一些小同伴在湖岸边光着脚丫捡，冻的红红的。记忆中过年还是有两天米饭吃的，那时父亲会从很远的水利工地回来。还会割二三斤肉，油炸一些绿豆加米磨成浆做成的绿豆圆子等，年饭还会做出十个菜，以示十全十美大团圆。爷爷，叔叔我们一家人饱餐一顿还要剩余一点，以示来年有余。好多人过年肠胃不适要拉肚子。记得我们几个小伙伴商量好，谁家有好吃的先做好了偷点出来，大家一起尝鲜，看谁家的最好吃。因此每到冬天就盼望过年，进了腊月就会扳着指头数日子，脖子都望酸。

过的第一个好点的年是一九六二年。那年风调雨顺，打了很多粮食，结束了饥荒。村里的父辈们也都回来了，在湖边修起机渠台，后来买了抽水机，干旱也能保收，有点不靠天吃饭了。我上了村里的民办小学，过年的时候全家人都有了一套粗棉布新衣。过年有了鱼肉，还打了糍粑，记得用火叉顶着糍粑在草火里烤，熟了拿出来拍打拍打灰尘，再粘上点红砂糖，吃的怪有滋味。一般人家也会给小孩子做点零食，有炒米糖、油炸翻饺子、酥饼等。大年初一开始，陆陆续续有玩采莲船和舞狮子龙灯的，我们小伙伴会跟着跑很远，直到脚跑疼了肚子饿了才回家。我们还一路看着每家的门神，读着每家的春联，影响最深的一副是：丰年要当灾年过，有粮常想无粮时。还记得爷爷给我讲过一个过年的故事，有个穷秀才叫吕门正，过年的时候家徒四壁，一无所有，便写了一首打油诗：人家有年我无年，猪头好吃要现钱，有若一日时运转，每日朝朝象过年。后来努力读书中了进士，做了官，每天过着年一样的日子。也不知是真是假，有无此人，不过这个故事曾经激励我要好好读书，小时侯成绩也还算优秀，可是后来正赶上文革十年，学业荒废，大学停招，终至一事无成。当然，同时代的人也有许多人成名成家，恢复高考后也有一些同学考上大学的，主要还是怪自己不争气。

过的最郁闷的年是文革时期的年。那时我十多岁，虽然日子比原来一天天好，却没有什么高兴事，那时讲破四旧，乡下的土地庙宇都拆光了，原来过年时那些玩采莲船和舞狮子龙灯、唱皮影子之类的玩意儿全被当四旧破了，连门神也看不到，清一色全是“社会主义无限好，祖国山河一遍红”的对联。农村讲移风易俗，年初四就要开工，老见大人们忙，村头的钟声一响大人们就要出工。学校放了假，二十天左右，我在家里除烧火做饭喂猪外，还要带着弟弟妹妹玩，开始感觉到长大了的苦恼。对过年已经不再期盼了。想想现在的孩子，即使农村的孩子，大学毕业了还不会洗衣做饭，真是逗。

后来的年，便一年好过一年。缘于机遇和努力，我很早离开了那个生我养我、留给我许多童年记忆的老家，离开了那个在最饥饿时期曾经用乳汁养育了我的老家的湖。现在的老家已今非昔比，没有了以前那些散乱的村落，随处可见的乱坟和丛林，都改成了平展展的稻田。住房也都由以前的土坯茅草房变成了整齐的砖瓦房和楼房。前年回家时，已不见了昔日的湖，儿时那种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满湖菱角，波光粼粼的记忆印象没有了，现在湖变成了养鱼场，加之污染，呈现的是一湖浑浊浊的水，水草都不多见。我曾经感慨，若再遇饥荒年景，这湖边的人都拿什么来充饥啊！当然，历史是不会倒转的。

时下的人们过年，许多城里人家连团年饭都懒得在家做，在宾馆包席，一桌千儿八百的，小菜一碟。多数人已经是每日朝朝象过年了，对过年已经烦了，腻了，没有了好奇心和渴望感。大人有的只是等待单位的那份福利和奖金，小孩子有的只是等待过年好轻轻松松的玩几天，收些压岁钱。对当官的而言是收礼季节，对老百姓来说是休闲季节，还有谁在渴望吃两餐饱饭，谁会在意一二件新衣？国家在父辈的建设中富裕了。苦难是人生的教科书，是意志的磨砺石，亦是人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动力源泉。我庆幸，我有这份珍贵的经历和记忆。每当遇到困难和挫折的时候我就想，吃糠咽菜都过来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年轻的朋友，你在遇到困难和挫折的时候想到过什么？你有我们儿时那份对过年的渴望和记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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