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2008-06-07 07:51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玉兰花开了,大片大片深碧的叶丛中,饱满如满月、洁白照人眼。是初时节了,阳光渐渐浓烈,树木渐渐蓊郁——它们的颜色,从开始的嫩绿鹅黄渐渐变深,仿若随着世事的迁移,人的眼睛由初生时的天真纯净渐渐变成知人事时的成熟沉静——树叶顺着枝柯萌发、漫空舒展,逐渐撑出满院子的绿意。陪伴着玉兰一起盛开的,还有绣球、月季、石榴。他站在阳台上,混和着草木清香的阳光熨帖地铺满了整个院子,它的触角在身前的窗户下方徘徊不定。

电话那端是邬的声音:还好吗?刚刚知道了地震的消息,听说湖南也有,所以打电话来问问你怎样了。是吗?我的声音变好听了吗?我还好吧,只是以前时候总觉得明天的生活会是另外一番模样,总觉得明天总有个东西可以盼望,而现在,却知道明天的生活不过是今天的重复,明天,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日子。我知道装修是好事,应该开心的……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如果对生活不满意,那就改变吧。

挂了电话,他觉得微微有些恍惚。

就在一个月前,他回了一趟学校。卧铺、慢车,抵达时已然是近暮时分了。华灯渐次点亮,照得这城市的高楼愈发高贵,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灯下看不清面容,还好色中的学校似乎还是旧时模样。路旁的老树枝叶浓密,投下满地细碎的影子。在这晃动影子上行走的人们依然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五舍、图书馆、勤工俭学中心、长而且暗的围墙、报刊亭、邮政局……厚实的剪影是熟悉的形状线条。夜色中的同学似乎而也是旧时模样。灯光从四周浓密的树叶后投下浓淡不一的柔和光线,与浓浓的夜色时而融合时而分离。中的发型回到了当初,一扎马尾柔柔地在脑后摇晃,分开的刘海下笑容灿烂,从第一次见面时就给他不知从何处来的熟悉感觉一直没走。嘉那娟秀的脸仿若从昨天走出的一般。迟到的相则比以前稍内敛了些。

吃过了饭,四个人步行着返回,从二里半、樟园、木兰路,一直到体育馆前的公交站台,就着夜色说些离前别后的人事。灯光有时明亮有时黯淡,漆黑的夜幕前各种建筑物的轮廓熟悉得仿若深藏心底的段段故事。他与相并排,跟随在中与嘉的后面。中忽然说起了邬,说年后她接到了她的电话,电话中说自己已经结婚了——拿了证,但还没有摆婚宴。路灯、超市以及附近高高的宿舍里射出的灯光将这夜色搅拌得支离破碎。偶尔有学生三三两两地迎面而来或从身后超越了他们,晏晏的笑语声似乎很模糊又似乎很清晰。在站台,他与中上了公交车,而仍在这里读研的嘉与相则各自返回自己的宿舍。

阴暗少人的车厢、空荡荡的座位、光影明暗快速地交错变幻……车在往前开动,中忽然问他在路上听到邬的婚事时是不是觉得失落了。

她果然还是那般地敏锐啊,那一刻,他只当浓浓的夜色已经遮去了刹那的怔忡失神,而当时与嘉正行在前方交谈的她却依然注意到了。

在车厢里回荡的风带着丝丝的气息。中说起前天邬给她发了信,没头没脑地提起了他,说觉得他长得顾长卫。

“顾长卫?是不是长得很帅?有空要去搜搜看。”

“切。”中果然很配合。

笑闹的时候他的心底却涌起淡淡的波澜,想起一些巧得不可思议的事,接着便清醒过来:这不是小说,这是他的人生

那天晚上,独自躺在陌生的床上,他想起睡前在客厅里中问过他的关于邬关于他的一些问题。那一夜,窗外刚下过了雨的地面与快速转动的车轮接触的声音始终在境的边缘刷刷地响着。

后来,他在网上碰到了邬,却只字不提中跟他说过的事,她也不曾提起有关婚事的话题,两人寒暄几句过后便各自为忙不完的工作忙碌。

他也遇到了中。她不开心,刚刚跟男朋友吵架了。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两个不能常常在一起,她说她其实也明白,只是心里不开心。“忘,我没有很努力要自己去遗忘,那些和日记一起收藏的过往孤单在思绪之中变得很漫长。想,我没有很刻意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和照片静止的模样,我学着坚强。”听着她QQ空间里播放的歌,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像她说的:寂寞是不能言语的风。他们俩都在这风中。而且,他想起她曾对他说过的话:是妥协。他想所有的道理她都懂。

阳光的触角终于爬了上来,紧紧压着窗沿欢快地一跃而下,被地上的一滩积水反照,灿然炫目。他知道多年以后他会留恋这样的日子、这样的院子、这样的初夏:绿荫似水,渐渐覆满了他的窗户,被绿荫筛过的清晨阳光是玉一般的颜色。每个中午,像这样,坐在阳台上看书:几步外的那株花椒树洒下的漫天粉末变成了而今缀满枝桠的一串串小小绿色花椒;绣球花那团在一起的无数小小红色花朵向四面绽开,吐出带点微黄的蕊;石榴花逐渐爬满了叶片细碎密集的树枝,在不甚宽裕的空间里密密挨挨地挤着、盛开着。他突然想起了邬最近改的QQ昵称: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么老的歌。

这么悲伤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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