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又至

2013-01-29 22:46 | 作者:l潇潇 | 散文吧首发

三秋过后,删繁就简的树枝上最后几片耷拉着的叶子,不管多么留恋枝头风光,终也无可奈何地随风飘零时,天来了。

冬,很快瘦却了山河。收获过的裸露田野,丰腴尽失;散落叶子的树木收敛了的张扬,明显瘦了一圈,倒干练了许多,白杨更突显了她的挺拔,向上,山枣树亮出了倔强的筋骨,白桦树瞪大了浑身的眼睛,似乎要趁着没有树叶掩护的时节洞察这个世界。远山的轮廓越发精细;河水更窄、更浅了,夏季趟不过的河流,现在扔几块石头踩着就过去了,岸边原本肥壮的的蒿草已枯萎得远像古的木乃伊,大地一派山寒水瘦。瘦了的不只是形,还有色,冬退却了秋的绚丽,不管多么明艳饱满的色彩都被淡成了水墨。冬日的云单薄、悠远,随意、率性地在高远的天空轻描淡写着。一切如此简约,没了繁华、繁杂、繁乱。人应万物而生,顺天地之道,在这天地萧瑟的季节,人的欲望也清减了许多,没了春天的意乱情迷,夏天的烦厌躁动,寂寥的冬叫人再一次回味那句:再华美的盛宴终有曲终人散,只留一弯新月天如水,再繁盛的春华秋实终是花落果藏,灿烂终将归于平淡,一切终不过三分随了流水,七分归了泥土。

没有什么长久永远,也许只有天能长地能久。

清瘦的山河,还是能看得见的冬之外形,藏,才是冬的本真。万物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有动物渐渐隐迹,去了泥土或树洞,冬眠的开始睡觉,不眠的也在秋天里储藏了过冬的食物,深居简出。许多果实也被储藏了,玉米棒子挂满了农户的窑前屋檐下,或入了仓中,苹果、红薯、板栗、萝卜或进了地窖,或存入气调库,花生、核桃之类的干果晾晒后也被藏到了阴凉通风处。树木、越冬农作物的根须也拼命地向下深藏,在这寒冷干燥的冬季,只有在更深的地方才能汲取足够多的水和养分,储藏能量等到来春生发,根深才能叶茂。

藏,也许是上苍赋予万物的一种自我保护能力。一位老中医说:人的脉相有浮脉和沉脉,天寒地冻时,脉就深藏不易外露,多为沉脉。

藏,是一种智慧还是怯弱?可是谁又能永远地勇往直前而不知避退呢?那恐怕只能归于无知者无畏吧。

藏,是生命的必须。哪个春天的繁花没有整整一个冬季的酝酿?哪个婴儿的诞生没有怀胎十月的孕育?哪个光鲜的人物背后没有一段幽暗的蛰伏?只有深藏才能厚积薄发,所谓“心似繁华艳照,身如枯树不惊”。

冬天是一年中最安静的季节,没了春天踏青赏花的如织游人,没了夏季烦闷无聊的聒噪蝉鸣,也没了秋天收获时节的热闹欢腾。大地一片寂静,九九归一,人心也变得平和了许多。太阳坡上拉家常的老人和蜷曲着的老猫,享受着阳光和这安宁。冬天是有上午没下午的日子,太阳一偏西,很快就幕四合了,这是个省略了黄昏的季节。傍晚时分,街上行人稀少;冬天的夜出奇的静,连狗吠和猫叫也少了许多,它们似乎被寒冷怯住了。有时觉得夜已深了,望一眼挂钟才晚上八、九点钟。在这样夜里,静静地看看书想想心事最好,周国平说:我们捧一本书,如果心不静,再好的书也读不进去,更不用说领会其中的妙处,读生活这本书也是如此,其实,只有安静下来,人的心灵和感官才是真正开放的,从而变得敏锐,与对象处于一种最佳关系之中。

这个冬夜,暖气很好,房间很暖和,可我还是非常怀念儿时家里的小火炉。那时,一家人围坐伙炉边,烤着馍片,炉盖上丢几粒玉米就能爆出玉米花,放一节粉条很快就会膨化,炉火的热灰里可以烧洋芋蛋蛋,有时爸会在炉盖上烫一壶小酒……

当然,冬季让人感触最深的自然是寒冷,寒冷更容易唤醒人的悲悯情怀。每每在街边路灯下看到戴着棉帽子卖烤红薯的人,我都会停下脚步,买一个,其实并不一定想吃,只是希望他能尽快卖完回家。冬天里我是不买鱼的,实在不忍心看着鱼贩的手伸到寒冷的冰水里抓鱼,我都弄不懂自己的混乱逻辑,如果大家都像我一样不买鱼,鱼贩又如何回得了家?冬季看到街头衣衫单薄的精神病人或浪人蜷曲在风中,我除了同情无能为力,但在内心会像对待嘉宾那样有礼和尊重。

每当看到河面冰封,就会想起儿时冬日滑冰、坐冰车,不管如何寒冷、枯寂,年少的日子总是快乐的,未经世事的心,简单而温暖。当两岸的人们在冰上自由往来时,孩子就可以滑冰车了,一块一尺见方的木板上嵌入两条钢筋或钢板,屁股坐在木板上,双手拿钢钎用力向后戳,冰车就会飞速向前。设备简陋,心却丰盈。等到家家屋顶上炊烟升起,大伙还没来得及散去,河边上就会传来家长寻孩子的声音……

冬季,自然少不了风。北风横冲直撞地吹来,生硬、强劲,挟着雪扑打向你的窗,那便是冬日最美好的日子。地面所有的肮脏都被掩盖,一片洁净。三五好友结伴走在雪地,听万籁俱寂中脚下积雪吱吱作响。虽然没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却可以在一家火锅店或烤鱼莊小酌几杯,品品当地土酒,尝尝时下流行的新酒品。

关于冬天印象最深的两个词,一是“过冬”。越过冬天对所有的生命都是一种考验,候长途跋涉;动物储备食物,人们也提前买好诸如煤之类的物品。上大学时,每到冬天将至,学校各个食堂门口都是拉大白菜的大卡车,街上的蔬菜店门前也是长长的队伍在买大白菜,现在有了蔬菜大棚,人们不会再为过冬储存大白菜。 关于过冬有一个寓言故事,大意是:冬天快到了,小猪忙着盖房子,兔子急着搭棚子,蟋蟀整天唱歌玩耍,总是说还早呢,明天不会下雪,最终冻死在大风雪里。我一直把它作为未绸缪的童话版注解。再一个词是“数九”。每到冬至,家人都会把“数九歌”念上几遍: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和六九,河边看杨柳,七九河冻开,八九燕归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在数九寒天里盼着春暖花开。爸爸则会画一幅 “数九图”--- 有81瓣梅花素图,从冬至起,每天涂红一个花瓣,等到整幅梅花红遍时,窗外也已梅花吐蕊了。

冬又至,天很冷,可“严寒不萧杀,何以见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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