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2013-01-27 23:05 | 作者:隐入丘樊 | 散文吧首发

那天得知我从深圳回来,父亲说来车站接我。恍然中我是有些意外的,想起冰藏了那么多年的父子 事,想起父亲巍巍的身影,带着一股颓酸,心事和窗外的丘野一起起伏在黑缎一般的暮色当中。

“你年轻时和你那些叔叔一样 ,脾气怪,自己人面前学不会笑。那年你出生,他从城里赶回来,掀开遮布发现是个幺仔,那才真的高兴过,只差没把你扔到天上去。” 昏暗的煤油灯前,母亲以前常和我这样说。

幼时至少是幸福的。从我咿呀学语,小嘴一合一闭里喊出爸爸两字,中年获子的父亲总对我尤其溺。仍记忆犹新的那副画面,父亲从城里回来,给我穿上那套小绿军服,拉起我的小手,把我骑在肩上,村头村尾、挨家挨户的带着我串。邻人说,“儿子真像你,以后肯定会赚大钱。” 父亲憨笑着,“到不想其他的,只要像狗崽一样好养才行。” 话语之间,从不吝啬外露浓浓的父爱。那时我像是一颗砂石,而父亲是一座大山。

父子之间的事,是关于两个男人的一部厚重成长史,年份越久关系越疏离。年少时的叛逆,家况的不如意,不止一次我看到了父亲无奈的眼神。父亲的话少了,脾气更大了。回来后更喜欢一个人坐在里屋里,那时甚至是母亲也是说不上几句话。

这几年在外面,与父亲见面的机会愈加少了。电话那头往往是母亲的叮言嘱语。碰上有时间年尾回来一次,也难说上几句话。父子间有了深深的隔阂。但到底还是彼此惦记着的,常从别人耳里得知,父亲身体也不如以前了,却还努力的做着几份零散生意。自己说是老了更闲不住,但我是清楚知道父亲是为了我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儿子。想到此处,带着愧疚,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列车晚点, 迟了半小时才到新化。寒风中,隔着一条轨道,车厢的尽头我看到了那个稍显肥胖,巍巍的身影。

眼熟的那件黑中山装,一双旧运动鞋,父亲站在站台的警示牌旁,却并没靠上去,两手直直的插进前衣袋里,眼睛朝火车的两边茫然的看着。站台拥挤的人群中尤其显得刺眼。 我努力挥手,父亲却始终没看到我。并不灵光的眼睛继续在下车的人群中游觅。

“ 爸。”

“ 嗯……啊,” 父亲回过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迟滞的挤出两字,一张苍老茫然的脸看着我。那一刻,我心里是留着血自责的。我是没想到,两年没见,父亲会老了这么多。曾经那个把我骑在脖子上的伟岸父亲,竟成一个鳌鳌老人站在我面前。

“帮你提一个。” 父亲说。

“东西不沉,不用了。” 我把左手的旅行布包放到右手,扶着父亲。

我们像以前一样,沉默着走下出站的台阶。父亲的步子很小,走一小段我总要站着等一小会。

家里还好吧。”

“其他都一样,就是上月车站迁到城西去了,店里的生意冷淡了许多。”

“那也好,” 我说,“事少了,人就舒服点。本来也就挣不了几个钱。母亲和你年纪大了,实在不行,把店转了吧,反正吃穿不用你们愁的。”

沉吟了好久,父亲说,也是,过了年再看看。你母亲身体也不如以前,这边的事情没办了,总归得回老家好好养养得。

“那样甚好,” 看着父亲并不坦然样子,我忽然凝噎无语。

出站的时候,要过一道铁栅门,几个并没有穿着制服的人靠在栅门外面侃侃说笑。后面是歪歪斜斜的返乡队伍。我抹了抹衣袋,

却始终没看到剪过的车票。父亲看到我的窘迫,有些黯然道:在外面这么多年,你还是个小孩子。什么时候总要忘记些东西。 接过我手中的包,父亲走在了前面。

却也奇怪,一路随着父亲,验票人并没有拦住我们。父亲和我说,那些都是站里面请的临时工,逢人验票,专刁难你这种本分

老实的人。走直了,装作没看见他了,他们就会心虚。我唯唯点头,心里是知道我改不了骨子里的这股秀才气的。

出了站,父亲仍旧走在前面,有点滑稽的小步踱着。从后面看去,就那么一点缩影挤在息壤的人潮中。那一刻,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平实朴素的老人,一个走路开始有颓态,却仍旧倔强的的老人。曾经伟岸的大山,倾塌在我夺眶而出热泪之中。

父亲是老了,从我呱呱坠地时开始就老了。我总认为时间的隔阂抵不过父子之间太多的点点滴滴。若有来世,我愿为父,你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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