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葵花

午夜的葵花

回家的第一个夜晚，无眠。披衣推门，再次来到后院。

后院的路灯划破夜色的刹那间，我看见了怒放的向日葵，午夜，它们开的恣意芬芳，娇艳醇香……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向日葵只有在阳光下才灿烂绽放，殊不知，它们在漆黑的，没有人关注的夜晚也不甘寂寞。在黄色花瓣的映衬下，原本昏暗的路灯也似乎明亮了许多。在向日葵丛前，夜晚不再是单纯的黑色，而是充满了盎然的生机和四射的活力，于无声中迸发着生命的气息。在农村，向日葵有一个像土地一样纯朴的名字——葵花。它的果实的名字也很憨厚——葵花籽。

一盏路灯下一片怒放的向日葵，——一种不可企及的美！我索性坐在葵花丛前，端详阔别已久的老朋友。葵花，记录着岁月，收藏着脚印……

从城里搬到乡下以后，全家人住进了一个很大的院子，生活的空间一下子宽裕了许多，前院是几间瓦房。正不知该如何使用后院，母亲把那里刨松，浇上水，施上农家肥，再加上充足的阳光，就成了一块肥沃的土地。那里也是我童年的又一个乐园。

春天，母亲将一粒粒饱满的葵花籽种在后院，并嘱托我如果看见鸡在那里刨食，一定要赶出去，不然，就吃不到我喜欢的葵花籽。我看守的很认真，绝对不允许鸡群靠近那里半步。一段时间后，地面上便冒出许多小小的嫩叶，成对的出现，那就是葵花破土而出。在春天的阳光和雨水中，它们长的很快，不久便已经比我高出许多，再也不用担心鸡群的残害。

结苞后，我便天天盼着它们开花，盼着它们凋谢，那样，就可以吃到可口的葵花籽。

等待的日子总是那么漫长，从结苞到开花好像经过了好几年。

功夫不负有心人，它们终于开花了，黄色的，黄的耀眼，黄的热情，引来一群又一群得蜜蜂在花丛中来来去去。

傍晚的时候，母亲会到后院忙碌一阵子，有时候浇水，有时候把下面的枯叶折掉，母亲从葵花丛中走出来的时候，夕阳慷慨的把大把的余晖洒向人间，洒在黄色在花瓣上，再落在母亲的身上，溜在脚下的土地上，母亲和大地也变得像葵花一样金黄，一样灿烂……

印象中的葵花很高，叶子很大。外面骄阳似火，而葵花丛中很是清凉，我便在那里和小伙伴们度过了大部分炎炎的夏天。

大风夹着暴雨来临，无情的雨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葵花，地上沾满了被打的七零八落的花瓣，一些弱小的植株被风吹得歪歪斜斜。母亲找来棍子，插在旁边，用绳子把它们绑在棍子上，过些日子，它们又变得挺拔了！

秋天如期而至，葵花的叶子变得枯黄，再也没有了金黄的花瓣，只剩下垂的很低的头。我又有了葵花籽吃。

如果用一种味道描述那段岁月，毫无疑问，那就是葵花子的味道。

上高中后，离开了家，离开了母亲，也离开了葵花籽。忙碌的学习和身边的一群哥们把葵花挤出了我的生活，也移出了我的记忆。好长时间不曾问津葵花。偶尔从母亲那里拿到一包，也没有很想吃的欲望，通常是送给哥们，他们一哄抢完。

再后来，离家离得越远了，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某个无眠的夜晚，听着敲窗的细雨，猛然间想起了老家后院的葵花，没有预约的思念那么强烈的占据了整个心。抓起电话，用颤抖的手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开口就问：“妈，今年种葵花了吗？”

“想吃了？”母亲在那头笑着问。

“嗯！”

“种了，每年都种，你不吃了，就送给邻居家的孩子们了，他们像你小时候一样馋。”

……

回家的路上，归心似箭。

几番周折，终于回到了久违的家。还是记忆中的老屋，记忆中的后院，记忆中的葵花。而母亲却不是记忆中样子，苍老了，松懈的皮肤裹不住暴起的血管，劳作的身影也没有曾经那么矫健了……

前院传来了母亲的一阵阵咳嗽声，打断了我的回忆，静悄悄的夜空中那么清晰，那么刺耳，如锥，如尖刀刺痛着我的心。关掉路灯，我回到屋子。泪水打湿了枕头。有种害怕的感觉——明天，葵花能否依旧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