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 孀 泪

2012-12-21 14:15 | 作者:增娃 | 散文吧首发

孤孀泪

秋风秋,落叶飘零,秋霜秋寒,流水冰凉;

路途坎坷,岁月蹉跎,孤孀寒宿,人生

奶奶,在你九十多年的艰苦岁月中,最为突出的事情,就是你从52年开始到最后病逝,你一直孤独、孀居了近60年。

60年啊,这是多么漫长的岁月,该有多少天,多少个日日夜啊。

奶奶,幼年丧父,早年失子,中年丧夫,人间的苦难,她几乎尝遍。

孀居,恰似一杯酒,个中滋味,奶奶独自品味,酸苦咸淡,都在其中。

孀居,又如一场梦,梦中情景,唯有奶奶一个知道,

自52年初,爷爷不幸遇害后,奶奶就开始了人生的另一段历程。奶奶含泪悲痛地埋藏了丈夫,就四处奔走,走上了血泪上访之路。

跑了一大圈,啥也没顶,又回到了屋里,抚养女儿,操持家务。

曾经问过奶奶:“你那时候没有想过另外找个人,成个家啊?”

奶奶听了说:“有人提说过,是底下村的。我想过这事,但我妈早年守寡,后来招个男人,家里过得多难,处处受人气,因此我妈劝我不要再弄这事了。我跟前有个女儿,到人家屋是个带羔子,说不定跟着让娃受罪。人多嘴杂,这个说这,那个说那,最后还是决定哪儿也不去,再苦再穷,都在咱屋。”

奶奶那年才35岁,正年轻,就决定坚守在家,那是当时社会给奶奶的无形枷锁,她为此付出大半生的辛劳。

从52年58年,奶奶和养女相依相伴,度过了一段艰难岁月,直到把女儿送到运城盐化局上班,让女儿独立地开始新的生活,但同时,把孤独、寂寞留给了自己

那几年,小山村也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村里解放后,开始建立互助组,农业合作社,成立人民公社,家里分的田地,也归公了,奶奶随着大伙,走在了新社会的道路上。

58年后,村里开始新的运动,兴起了吃食堂饭,每家每户都不用在家做饭了,大伙在一起吃大锅饭。奶奶说:“咱五队没地方,就商量要用咱屋,来做食堂饭,我就二话没说,搬了出去,搬到了西头双喜家。”

“白天大伙一起出工干活,一起吃饭,不觉得个啥,晚上回到屋,一个人,总是不美。有时,有个人做伴,还好些。”

后来,食堂饭也不行了,天旱,人灾,闹起了年馑,没有吃的,一天到头老是饿的。

那回,村里派工到村外--南郭沟村修水库,我没法,只好跟着人去,吃住都不象样,干活又重,我又好强,不服人,没干几天,就病倒了,好不容易回到屋,又能咋样。

家家户户都没吃的,谁也顾不上谁,地里野菜,嫩芽都被摘光了,能吃的都拿来吃,连那玉米芯也要煮一煮。

奶奶讲述着曾经的故事

“房漏偏遇连阴雨,船迟恰逢打头风。”

长期生活无着,忍饥受饿,奶奶身体变得十分虚弱,终于诱发一场大病--经崩。(经崩是一种妇科疾病,指不在行经期间,阴道内大量出血,或持续出血,淋沥不断的病症。如出血量多而来势急剧的,叫血崩。)

奶奶深沉地说:“那可是要命的病,一旦淌血,没法止,炕上铺块油布,满是血,倒时跟倒水一样。那时,到虞乡医院看了几回,也没顶事,屋里又没钱,又没人照看,躺在屋里跟死人一样。”

奶奶说着,伤心泪水流了下来,“后来打电话,把女子叫回来,好坏跟前有个人,但这种病,别人又帮不了啥忙。有一次,在医院摇电话,都把握厂里人吓的,还有人对女子说,这病不好,要做后事准备。女子来,把她积攒的白馍、玉米面馍都拿上,还给我带来一包白糖。”

“这包白糖,是女子哭着给食堂大师傅说的,过节时,你把给我蒸的糖包里的糖,留下来,我要给母亲拿回家做药引子。食堂大师傅知道此事后,不但糖包一个不少,还特地给了这包白糖。”

“一病就是几年,虽然四处求问药,就是不见好,九死一生啊。

那时,还去运城停了一段。你想,这病,在女子公家房里,人又多,总是不便,还是回到村里。

人在病中,总想着跟前有个人,能时时照料自己。可偏偏没这个命,屋里冰锅冷灶的,所都是得自己动手干,恰逢身体乏困,四肢无力,连顿饭都几乎吃不到嘴。”

“难,难啊,命中注定,遇此大难。

或许命不该绝,病了几年,后来慢慢地就好了。平常,多亏有王巷海娃妈前后帮忙,老婆的恩,我永远难忘。”

奶奶,并不想多说这段让她难以启齿的妇科病,但藏在心中的悲伤,一段游走在生死线的艰难生活历程,让奶奶始终难以忘怀。

几句话,几年病,怎能掩盖过去岁月里,所要经历的每一月,每一天,甚至苦难中的每一时啊。

星离人间成恨事,月照孤孀奈愁何。

前人曾说过,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伤离别、冤家聚头、求不得、孤独难熬。

奶奶当年才四十来岁,失去丈夫的孀居日子,有许多难以言状的苦处。没有丈夫的家里,经常感受着没有寄托的孤独。

那些年月,正是农村公社化大生产形式,社员个人是没有自由的,大伙都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

在生产队里,奶奶总是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不愿受人闲言碎语,让他人说三道四。五六月时收麦季节,奶奶以她的坚强、刚毅,割麦子赛过男人,一割一晌,虽然腰酸背痛脚磕,但奶奶从不在人面前叫苦叫累,让他人看不起。但割麦子这活,可不是一天两天,时间一长,又如何受得了?天天,艳阳高照,汗水浸湿衣背,双手磨出茧子,最为难受的是那一双小脚,实在顶不下来。

唉,不干,又有啥法,大伙都在地里忙啊。

到了九十月,收秋种麦季节,奶奶同样地在田地里,摘棉花、收玉米,样样活都能干,还想干得好,他人歇着,她就已经开始干开了。

“有回,地里扳下玉米,要往回担,我就先担,挑了一担重的。你知道,咱这路是上坡路,担起来吃力,咱这脚又不好。这有个啥,担重点,费点劲,吃顿饭,气力就回来了。我就是不愿受人话,给她们看看。”奶奶讲述道。

不服输,不受话,那你就得多出力,多干活,样样出色,但这对奶奶来说,却需要为此付出,比他人更多的汗水和艰辛。

要强的个性,艰难的生活,时时刻刻在折磨着奶奶,有泪悄悄地往肚里咽,有苦悄悄地承受。

“有时睡不着,反复地想着,这种苦难的日子,啥时是个头啊。人都说黄莲苦,咱这心啊,还要比那黄莲苦上几倍。有时,真想不活了,活着受死了。唉,想归想,但天一亮,就得出工干活去。”奶奶哭着诉说。

“在地里干活,人多,大伙又说又笑,咱也跟着有个好心情。但下工了,各自回各屋了,咱这屋里冷清清地,到屋里得赶紧做饭啊。有时,你邻居老妗,见我西惶,热情地端碗烧好的汤,拿块热馍。唉,咱一天,为这个为那个,只要能帮上忙,总是热心肠。”奶奶诉说着。

“一个人在屋总是孤独地,后来你大哥病了,我就把他接到家里来,天天为他照顾好他的吃喝,有个鸡蛋都让他吃了。有个娃在跟前,咱还能占个心,不那么孤独了。后来,我就想要个娃,养在咱跟前,总有个说话人。”

“等到你出生了,你老姨就对我说,想让我把娃抱过来,他们家孩子太多了,你是老五。一大堆娃娃,也够忙地了。我等到你断奶后,就把你抱回来了。你小时候可亲哩,脸长得圆圆地,真好看。”奶奶兴奋地说着。

有了我,我们祖孙两人,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相依为命的生活。我的到来,让这个冷清的家里有了欢笑,让奶奶的生活增添了缕缕阳光,我就在奶奶的关下,健康地成长起来了。

曾经沧桑泪水流,安度晚年幸福长。

“过去咱受的苦啊,说也说不完,流过多少泪也记不清了。可没想到,到了晚年,咱还能享受几天好光景。看来,咱的苦是年轻是受的多了,老了就没有苦可受了。不管怎样,当时受点累,养个娃是对的,当时也没想到咱还能活到九十多岁。”奶奶高兴地说道。

自从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有了小孩后,奶奶就离开山村,来到了永济城里,和我们住在一起,照料起小孩来。四口之家,我们相处的很好,我们尊敬老人,奶奶关爱我们,当年她已经七十多岁了,但精神非常好,身体健康,没有啥病。虽然我们的收入不高,但幸福的生活,不是天天吃山珍海味的,而是家庭每个成员,都能感受到家的温馨快乐

奶奶住在城里,虽然不习惯,但老人为了我们,特别能自律,总是想多干点活,总是在外人面前说我们的好处。奶奶能说会道,知天理事,在城里还结识了不少的老年朋友。奶奶一辈子不吃肉,我们就为老人做些素饺子,喜欢吃的面条;每逢过年过节,我们都要为奶奶特意买身新衣服,做些好吃的;到了每年的正月十九,我们特意邀请一些亲友乡邻,在家里为奶奶庆祝寿辰。我们的家庭还荣获单位颁发的“五好家庭”荣誉称号。

现在算起来,奶奶在城里,和我们一起相处了21年。人生是一个轮回,奶奶养育我20年,我们又赡养老人21年,让奶奶的晚年享受到了人间应用的欢乐和幸福。

2011年的11月,深秋时节,奶奶不幸病逝,享年95岁。奶奶叶落归根,安葬在中条山的山坡上。

作者:增 娃写于2012年1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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