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叫做痛

四季的轮回重复着失去、收获、再生、繁盛。而爱情的轮回，得到的却是曾经给予别人的疼痛。

一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喜欢上网，喜欢看一个叫“无心”女作者的短篇小说。今晚也不另外，他打开“无心”的网页，挑了她近期写的一篇小说来看。名叫《消逝》。小说写了一对年轻的夫妻，女的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因为无论丈夫多忙都会给她打电话问候她，关心她。一天晚上，天下着大雨，丈夫告诉她在加班，等雨小了再回去。她想给丈夫一个惊喜，就拿着伞去他的办公室，路上被一辆车撞倒了。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有一天，在昏迷中她听见两个人激烈的争吵。

女：为什么现在没障碍了，你反而不理我了？

男：她现在这样我于心不忍。

女：你不是说对她早就没感情了吗？你们的婚姻只是一个空壳。我们一起三年了，你总说离婚娶我的。

男：别说了，等她醒了再说吧。

“啪”她听见一巴掌的声音，然后是清脆的脚步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上，她开始觉得心剧烈地痛。她想：是否上帝见她留恋不舍，所以在她临走时让她明白，这世上已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她开始觉得自己所有的思想、身体、灵魂都飘起来，于是慢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手。一件东西掉到地下，他拾起，那是在他最贫困时给她买的几元钱的一块玉佩。她却一直带着。他悔恨得痛哭，可是，她已听不见了。

他看到“无心”在结尾时说道：不管曾经如何地相爱，不管灵魂如何地血肉相连，可是。什么都敌不过时间，一切爱恨，不过如此。

二

每当忙碌的工作后，他总喜欢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窗外来往的车辆。他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可是却总是在忙碌过后觉得莫名的空洞。他身边不缺女朋友，走一个来一个，他好像习惯于她们的来去。他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爱的能力？否则怎么会这么麻木呢？突然他想起昨晚“无心”的故事情节。他对这个对爱情有尖锐看法的女作家有一种很强烈的好奇感。究竟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一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当他看见她终于肯接受他为好友时，竟像孩子似的高兴得跳起来。过后他为自己的反应觉得有点反常。干嘛那么开心呢？从那天起，每一次和“无心”的聊天变成了他一天中的期待，一天中最充实，最快乐的时刻。慢慢地他习惯了每晚和她聊天后才能睡得好。很多次他都暗示想见她，她总会对他说：有缘一定会见面的。

今晚他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坐在电脑前等待她的到来。

他：很喜欢看你写的小说，不过为什么总是带着悲观？

无心：因为真相总是残酷的，让人绝望。

他：呵呵，你应该用另一个角度看世事，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无心：如果相信世上有奇迹，那只有失望。

他：你不相信爱？要不为什么结局不是消失就是残缺？

无心：因为遗憾，所以才让人难忘呀。

他：我们有缘相识却无缘相见，这也是你想要的遗憾？

无心：相见不如怀念；相恋不如相知。

看着她暗下去的头像，他的心也随着往下沉。

三

礼拜，他和同事们来到酒吧，酒吧里灯光迷离、音乐震撼，他觉得自己仿佛不适合这里了。他不明白，自己才三十多岁，怎么心态好像忽然变老了。闪烁的彩灯让他觉得压抑觉得烦躁。这时他看见一个白衣女子从身边走过。“白璐”他失声喊道，对方转身迷惑地看了他一眼走开。原来是认错人了。往事忽然在他脑海里重演一样，一幕一幕地闪现。他喝了很多酒，于是提前回去了。一路上他都在想着是不是自己真的太无情了，否则她们怎么会离他而去。

他：在吗？我喝多了，不过没醉。

无心：休息吧！

他：可是我睡不着。可以见见你吗？

无心：缺少爱吗？还是你本来就没爱？没爱的人太空虚了，是会失眠的。

他无言。是的，空虚扩散他整个身体。他想起白璐，他曾经的女朋友。她是属于那种古典美的女子，含蓄、温柔、善解人意。他曾经动过和她结婚的念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那天白璐含羞地告诉他，她怀有了他的孩子的时候。他居然懵了，他不想那么快就要背起做父亲的责任，他想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他想到婚后繁琐的生活就想逃。他忽视了白璐由红到白的脸色，忽视了她眼里盈满的泪水。白璐转身笑道：“和你说笑的，别当真。”他为自己自私的表现而感到尴尬，歉意地走过去，轻轻地拥着她。忽然有一天，白璐离开了他的生活。他怎么也找不到她了，她的电话关机；她上班的公司说她在一个星期前就辞职了；她原来居住的房子搬进了新的住客。她的消失仿佛人间蒸发似的，不留痕迹。这时他才想起他从没问过有关她家的事。她的离开曾经让他迷惑，让他难过了一阵子。

无心：被伤害还是被背叛了？

他：不知道。

无心：对不起，寂寞是绝症，我无法帮你。或许你另外找人陪你吧。

他：如果不能让我见你，能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吗？

他恳求道，她终于把电话号码给了他。从电话中他听见她很有磁性的声音，不过那语气中的冷漠，让他觉得心痛。

四

他有事无事总是找借口打电话给她，喜欢和她每晚电话聊天，这让他觉得精神很充实。他感觉自己已沉溺在这种感觉中去。他想知道她的名字，可是每次问她，她总是一笑而过。

这几天，他发现她的手机一直关机，网上的头像也是灰暗的，他丧失了关于她所有的联系。他想找她，才想起自己没有联系她的地址。他觉得很无奈，无止境的等待让他变得烦躁不安。因为她的不告而别，让他的心对她有点怨恨起来，恨她的决绝。他有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开始发现自己变了，变得掌握不住感情的分寸。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无情的，不会爱的。

过了一个星期，他再次打她的手机，她告诉他她刚旅行回来。听到她声音的刹那，所有的埋怨都消失了。他握着手机，不停地对她说着：我想你，我要见你，我要见你，我一定要见你……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一个没见过面的女孩动心。

五

礼拜天，她终于愿意和他见面了。他们约好晚上在“小岛咖啡厅”见面。

按约定他手拿一本“无心”新作的小说《了断》。他紧张而激动地走进这间很有情调的咖啡厅，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优美的钢琴声使他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随着琴声的停止，他看见那个弹钢琴的女子起身向他走过来。她身着一袭粉紫色连衣裙，柔顺的黑发自然地披散着。他呆住了，因为她比他想象的更美。她对他盈盈一笑，道：“你好！我就是‘无心’，就叫我紫云吧。”他连忙站起来，就在与她眼神相撞刹那，一种似曾熟悉的感觉让他一愣。

他紧张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她，一直以来想了很多种相见的情形，到真正见面的时候却变得不知所措起来。紫云看着他说，不是吧，我们就这样坐着对抗沉默？

一句话，逗得他笑起来。他以为这么冷漠的女子是不会说笑的，原来她还有她的另一面。

那晚回到家，他灯也不开就躺在床上，想着紫云的一颦一笑，心如触电流般振动。他想了想，打开电脑留言道，我似乎爱上你了。

早上醒来，他觉得精力充沛。原来爱情的力量可以把人麻痹的神经唤醒。

下班的时候，他去到花店，叫店员包扎了一束玫瑰。突然觉得玫瑰衬托不起如诗般的她，于是就换成了薰衣草。当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时，他看见紫云接过花的刹那，脸上流露出一种惊喜却又忧郁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这是我喜欢的花。”紫云笑了笑对他说。

“真的？太好了。”

他听见她小声地说道，我叫它做——忧郁的浪漫。

六

九月，河堤的枫叶已红得如火般耀眼，飘落的叶子像铺了一层红地毯。他喜欢和她一起漫步在河堤上看日落。

他说，是网络把你恩赐给了我。

把虚幻的东西带到现实中去，最后就只有失望。紫云看了看他，转身说道。

他追上去紧紧地拥紧了她。紫云，给我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真的爱你。

他看见她眼眶盈满了热泪。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别哭，无论你曾经受过什么伤害，从今天开始，它们都过去了，我会好好爱你的。

他把她带回家，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突然十分向往这种家的生活。在他再三的请求下，她搬到了他的住所。每天下班回家，他就吃到她煮的饭菜，他觉得这就是幸福了。

每到晚上，紫云就会写小说。他从不打扰她，有时候就坐在一旁，看着她迷人的背影。在她临睡前，他为她暖一杯牛奶；睡觉的时候给她盖好被子，关上灯，再吻她的额头。每次当他想再近一步的时候，她总是拒绝。

七

已是深秋了，天气随着每一场雨逐渐地降温。

今晚的雨下得特别大，他担心她受凉了，就拿了一张厚些的被子给她盖上。在他想离去的时候，他的手被她握住了，他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加速，他俯身吻到她湿润的唇。他恨不得把她揉入心里，永远不让她离去。

他幸福地拥着她，终于体会那种爱之入骨的感觉。激情退却的时候，他深情地对她说，我爱你。她的热泪汹涌而出，她本该笑的，可是这一刻她觉得心如碎裂般痛。

第二天醒来，雨已经停了，推开窗看见一地的落叶。微弱的阳光显得景色萧然。他发现她不在家里，桌上留了一封信：

“寒风”：

我想这样称呼你更贴切吧？为情冷漠，掠过无痕。

你总是问我为什么我总是那么悲观？那是因为我姐。因为你为人的无情，无心。姐怀着你的孩子离开你的那天出了车祸，临终前不停地喊着你的名字，我痛恨她对你这种负心人念念不忘，她死都没法忘记你这个无心的人，所以我用了你做人“无心”的准则来做笔名。而我就是替我姐的灵魂来要你的爱的。相信你很快会忘记我的，因为你也一样相信其她为你付出爱的人，能很快忘记你那样。别以为姐能离开你，就能承受离别之痛，不说出口是因为她太爱你了，她不想你为她内疚，不想你为她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情。所以，她选择了离开。不过她没想到自己会离得那么远……不过也好，就因为离得你远，她才能忘记你给她所有的伤痛。

我走了，我该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我以为报复你我会快乐，原来报复像一张脆弱的玻璃，轻轻一碰，支离破碎，然后看到无数个不完整的自己。如果不是我姐，我想我会爱上你的。

无心

2009年深秋

他落寞地坐着，想着昨晚她瘦弱的身体在他怀里的真切感觉，突然觉得心脏某个片刻失血苍白。觉得一切好像一场梦一样，原来自己用心追求的，就是自己曾经给予过别人的那种爱的疼痛。他觉得讽刺，原以为感受到的爱，原来是爱到深处的伤害。他觉得生命是如此空旷而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