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六十年来家国》纪实散文】

2009-09-04 21:57 | 作者:武陵雪 | 散文吧首发

出路【《六十年来家国》纪实散文

老家地处武陵山腹地,解放前属于四川省涪陵地区酉阳州龙潭镇。如果不是因为特别偏僻,贺龙红军就不会选择在酉阳南腰界建立革命根据地了。可以说,老家的路,是蜀道中最艰难的道路之一。

父亲讲,我的先辈,后来参加革命后化名王海明(曾任全国政协委员,佛教协会副秘书长)的人,当年与同为龙潭老乡的赵世炎(共产党创始人之一),赴欧洲留学的时候,从老家到上海,以水路为主,即便是顺江而下,也要走二十几天,可见,那时候出山的路,何其艰难。

抗战时期,为了战争需要,为了陪都重庆的安全,国民党紧急抢修了一条公路,就是现在的国道319线,成都至厦门。用无数民工的尸骨为代价,硬是在陡峭的悬崖绝壁上凿出了一条仅容一辆车过的公路,这条路,一直沿用到1990年前后才进行改道和改造。

父亲第一次出山,是1958年,组织上安排他去重庆党校学习。从老家到重庆,走了足足6天,而返回来的时候,由于是逆乌江而上,光在乌江段,就花去了一个星期。那时,乌江的上水,还有人工拉纤,而乌江滩多浪急是出了名的,上滩时,赤脚光身子的纤夫,在号子声里艰难移步,有时,一个浪头打过来,浪尖上的船,就会倒退好几丈。而这时,纤绳,即使陷进纤夫肩上的肉里,鲜血直流,也不敢闪劲,否则,那后果就是船毁人亡。——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即使有319线,也是没有直达客车的,所以,出山的路,必须通过乌江。每一次出山往返,就是一次冒着生命危险的旅程。

我第一次出山,是1976年,从当知青的生产队到地区所在地涪陵参加先进知青表彰大会。花了两天时间,到乌江边上的小镇龚滩,第三天乘船而下,下水飞快,“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感觉,下午3点就到了涪陵。

第一次出山,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第一次听到不一样的乡音,从清早轮船上的高音喇叭里传出来;第一次看到可以装载几百吨的轮船,从眼前擦身而过;第一次看到涪陵那么多的高楼大厦,和繁荣的码头;尤其第一次看到长江,那么宽阔,站在乌江与长江汇合的高处俯看,——原来以为乌江就已经很大了,大得可以行几百吨的轮船,现在才看到,在母亲河长江面前,乌江竟然如此细小。以至于感觉乌江那深绿色的江水,到了涪陵这儿,被浩瀚的红黄色的长江水吞咽于无形:大与小的相对性和自己绝对的震惊。而在表彰会期间,从更多人异样的眼光和寻问中,我知道了什么叫落后和闭塞:“你是小河里出来的吧?”

后来,我考上大学,到成都读书,就走得更远了。每年两次往返,这条出山的路,对于我来说,已经被染上了某种感情色彩,一种沧桑甚或苍白的色彩。

记得1984年天,放寒假回家,学校出面买了火车票,上午从学校出发,到了火车站,中午就开始排队候车。上了车,自然是硬座,全程大约要12个小时(现在成渝城际列车有三小时就够了),第二天凌晨5点多到重庆,在菜园坝火车站下车,公交车还没有上班,我们一帮山里学生就坐三轮摩托,每人5块钱,沿着滨江路到朝天门码头。

重庆只能买到涪陵的船票。下午到涪陵,没下船,就推选一个跑得快的同学,上岸后去买小船的客票,买到票以后,当晚住在船上,如果买不到四等舱,就只有住趸船,次日坐五等舱,就是硬木板凳,连靠背都没有。这次倒霉,就是五等舱。

第三天,凌晨三点起床,进山的小客船是三点半开。我们坐在长长的木凳子上,在小船的摇摇晃晃中,头靠着肩、肩靠着头进入了乡。直到又一个浪头打过来,某一个人被寒风惊醒,才唤醒大伙。

上行的船,到了乌江最险的羊角,我们被要求下船,因为水急,绞滩的时候,怕乘客不安全,所以除了老人孩子,其余步行,沿着江边走好几里路,再重新上船。我一边走,一边好奇地看着河对岸的绞滩站,我想,现在与父亲出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再也不需要人力纤夫了,用机器绞滩,——社会真是在发展呵!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的船到了中间站彭水县城,——乌江边一个依山而建的小县城。国民党逃跑时,为了阻止解放军,曾经一把火把老县城烧个精光。现在看到不大的县城,是解放后新建的,小巧,杂乱。——大家于是下船找饭吃,等着次日开船。

第四天,开船稍微晚一点,也是清早6点左右。行了半日,感觉离故乡越来越近,看远山看巉崖,有亲切的感受。还没到龚滩,已经见到高山上的白。下船后大家争先恐后地往半山上的龚滩汽车站冲,就像白米冲刺一样,因为晚了就买不到汽车票了。等冲到车站,才知道因为大雪,已经封路了。

无奈之下,我选择了步行。沿途的同学都下得差不多了,到这儿,只剩我一人了。次日早起。从成都出来,到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六点不到,我就上路,一路以干粮充饥,雪水解渴,到晚上九点半,终于看到酉阳县城的灯火,那样熟悉而亲切。要知道,我一天走下来,是112公里的山路,汽车也要跑五个小时。

第六天,我多睡了一会儿。从县城回家,还有35公里。别说封路了,就是平时,一天也只有一班客车经过,自然又是步行。到家的时候,天色还早,下午两点。母亲见到风尘仆仆的儿子站在眼前的雪地里,双眼早噙满泪水。——从成都到家乡,日兼程,六天。求学难,蜀道难!

可我毕竟走了出去,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我是我们区第一个参加高考被录取的大学生。毕业后,我被分配到老家县城的一所中学工作,由于教学成绩突出,不久便走上学校领导岗位。以后出山的机会就更多了,便有机会亲眼目睹这条山路的日月变迁。

准确地说,从我们国家改革开放起,我脚下的路就一天天在发生着变化。不久,319国道被改造成了水泥路,开始有了酉阳直达重庆的汽车。随着乌江沿江公路的通车,我们山里人出来就少有乘船的了。那些乘船的往事,就只能变成今天极富感情色彩的回忆文字了。

前年节,我从成都回故乡,一改先前的转车转船,回家的路已经于不经意间变成火车直达了!下午七点上火车,在车上美美地睡了一觉,次日清早,也就是七点左右,就到了老家龙潭。真所谓一梦醒来是故乡呵!

父亲告诉我,渝怀铁路,是国民党统治时期就搞过测量的,解放后,周总理又亲自组织搞过建铁路的规划,当时,还在父亲工作的地盘上进行过地质钻探工作,由于财力和技术的原因,终于未能动工。现在的渝怀铁路,在重庆境内的涪陵至秀山段,80%以上的路段是行驶在隧道和梁之上,其投入之巨,其建设难度之大,都堪称铁路建设史上的奇迹。只是因为同期建设的青藏铁路太抢眼,渝怀铁路独特的魅力,才被世人忽略。

明年,重庆到长沙的高速公路又将贯通,同样要经过地灵人杰的龙潭古镇,那时,从重庆到龙潭,4个小时就可以了,这是又一条从隧洞里从天桥上经过的高速通道,她千山万壑的穿梭,完全可以称之为征服天险的人间奇迹。

——我们武陵山边区出山的路,从赵世炎们那一代人开始算起,已经走了百年,而先前的大半个世纪,难么艰难,真让人有不愿回头的凄楚。直到最近30年,改革开放开始,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六天的出山之路,今天只需要12小时,明天可能只需要8小时甚至更。我们仅仅用30年,便走出了一条100年前祖先们梦寐以求的如天方夜谭般的神话之路,真正是“天堑变通途”。

所以,我们凭着良心说,中国,共产党带领我们走的路,就像我家乡出山的路一样,虽然艰难重重,然而却是有目共睹的康庄大道。如果我们尊重历史,如果我们追求真理,如果我们实事求是,走在这条路上,想想我的祖辈,想想我的父辈,再想想早年求学时期的自己,我不能违心的评说,我不能否认这些自己年年都感受得到的社会进步。

是的,今天的共产党仍然问题重重,仍然需要改革,需要与时俱进,尤其在实现社会法制观念上的民主和国家体制意义上的监督方面,还有许多亟待改革和必须突破的地方,否则,以今天某些地方的社会腐败,怕是要腐蚀掉原本坚固的路基。甚至可以说,在建国60周年后不久的日子里,中国共产党又将面临严峻的历史的考验和挑战,这一次的挑战,其意义不亚于邓小平30年前主导的改革开放。——对于执政的共产党来说,未来的改革,又将是一条无法回避的布满荆棘和危险的艰难蜀道。

你或许会心存疑虑,中国的出路在哪里?朋友,去武陵山里走一遭,看看那些险恶的千山万水,被快意地征服在自己脚下,你就会明白:出路在共产党领导的天翻地覆的改革和变革运动之中。唯有改革,唯有共产党领导的改革,才是出路,才是阳光大道。

我是一个早已经退出共产党的党外草根,我衷心希望共和国的路,在共产党领导下,就像我家乡的出山大通道那样,越走越宽阔,越走越快捷。——那种飞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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