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眉批——读书感悟之五

读书一直有个弊端:兴之所至则好信笔涂鸦,于是感慨一来,书眉书根胡批乱语,浅识陋见充斥其间,甚至字里行间亦见缝插针,密密麻麻竟致原文莫可辨认。一本洁净的书读完,常常书籍也被弄得面目全非了。

好藏书的读书人,多爱惜书籍,虽不至于如司马光“藏书万卷，皆若手未触者。”（转引董桥《藏书家的意识形态》）但大多珍之护之，轻易不忍污损它。孙犁便说过“我爱惜书，不忍在书上涂写，或作什么记号。”（《谈读书》）甚至说“余之读书，不洁不整不愿读，书有折角，如不展舒，则心不安亦如转折。”（《书衣文录》）确实如此，一本装帧精美、洁净爽目的书籍,对读书的心境兴致是很有影响的。

不过,任何事情有失必有所得。因为喜好即兴眉批的习惯，所批所记，多为读书时第一时间里斯情斯景的体会感想，读完一本书，再回头翻翻,倒也别具心得和兴味。同时，根据这类读书眉批感想整理出来的文字，和－些买书淘书的随笔闲记，而投诸报刊侥幸发表出来的习作，蓦然回首，居然也聚沙成塔。虽然谈不上卓见阔论，但自适自赏，倒也良多趣味。

如果换成有学问的人，为了爱惜书籍不忍眉批记号，便可能因小失大。眉批多为读书随感，稍纵即逝有如灵感，司马光、孙犁这些大学者，见识远在普通读书人之上，一旦逝去的自然是我辈凡夫俗子望尘莫及的感悟了，岂不惜哉？没有这种读书眉批，也许就没有金圣叹的“批《水浒》”，张竹坡的“批《金瓶梅》”，乃至洪迈的《容斋随笔》、刘勰的《文心雕龙》等等等等古今文坛盛举杰作。民国学者范希曾所撰《书目答问补正》很见一斑，其跋云：

案头初置此书（张之洞《书目答问》——自案））一部,辄就知见,随手以朱笔补注眉上,积久上下眉无隙地,更置一部注之,如是者两三部。……遂取数部审慎移录,合为一轶,成《补正》五卷。

然而，近年来，也许受孙犁等“书话”的影响，或藏书日增藏书癖好渐胜于读书所好，虽知眉批多益，每对新书素洁的书页，终于多生不忍之心。即便偶有心领神会处，跃然欲试，亦强自抑制。而渐至每得新书，几至诚惶诚恐，轻翻细揭！眉批积习怕也作罢了吧？